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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7 箭在弦上

    分明前日裡,在公堂上,還是一幅幾乎要崩潰發瘋的模樣……

    怎麼現下突然就變得如此決然且理智了?

    難道說,被收押進牢中之後,除了吳恙之外,她……還見過其他什麼人?

    那個直覺再度浮現在心頭,許明意下意識地微微回頭看去。

    近幾日來,她總覺得有一雙眼睛,似乎在暗中盯著她看……

    「口說無憑,你聲稱是受了夏家四姑娘脅迫,這話可有證人或證據能夠證明?」紀棟看著跪在堂內的女孩子問道。

    「證人……」占雲嬌似乎思索猶豫了片刻,才道:「有一個人可以證明我先前去過夏府,是夏四姑娘逼我過去的!只是……我不知道那個人是否願意出面替我作證,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包庇夏四姑娘……」

    紀棟眼神動了動:「你所指是何人?」

    「兵部侍郎府的周大姑娘……」

    紀棟聞言捋了捋鬍子。

    這看似尋常的動作之下,實則將鬍子一下子便生生捋掉了好幾根。

    ……怎麼將兵部侍郎府又扯進來了!

    他怎麼就不想不開地開了這堂呢?一定是因為當時早飯吃得太撐了!

    可現下已是箭在弦上,總也不能拍拍屁股走人退堂吧?

    這般想著,紀大人強忍著心底「這回不知道又要得罪多少人」的忐忑感,轉頭便向衙役吩咐道:「速速去兵部侍郎府,傳周大姑娘前來回話——」

    這種事情就得快。

    不然熱鬧一經傳開,這些證人有了足夠反應的時間,往往就會使證詞發生變化。

    且為何不同時傳了夏家四姑娘前來當堂對質——也是出於對證詞的嚴謹性考慮。

    畢竟連占雲嬌都想到了,這個證人,極有可能會包庇嫌疑人。

    換作往常處理類似的案子時,他也會儘早使人將嫌疑人和證人分開問訊,以達到區別證詞真假的目的。

    衙役很快應下去了。

    周侍郎早早去了兵部,此時府內除了侍郎夫人之外,並無主事之人。

    侍郎夫人一聽衙門來人要傳她女兒過去問話,且是同前日裡那樁傳得沸沸揚揚的許家姑娘的案子有關,登時驚得手裡的蜜餞都掉了。

    她連忙放下手中的香片茶,匆匆往前堂去見那幾名官差,又是塞銀子又是叫人坐下喝茶。

    見她嚇得不輕,為首官差便只能勸慰道:「夫人放心,不過只是作證罷了,只要貴府姑娘如實答話,且證實與此案無關,事後我等自會將人送回貴府。」

    侍郎夫人還是不放心,欲再多探問幾句時,卻聽那官差的語氣生硬了許多:「此案耽擱不得? 還請夫人行個方便,以免叫此時圍在外面的百姓猜測貴府有意妨礙官府公務。」

    侍郎夫人聽得臉色微白。

    丈夫不在家中,妨礙公務這樣的罪名她可擔不起……!

    他們周家起家? 乃是一步步爬上來的? 她同丈夫皆是出身尋常百姓家? 也就是趕上了大慶建國不久的好機會,才能有幸躋身今時今日的地位。

    在她心裡,自家論起底蘊底氣? 那是遠不及那些真正的勛貴人家的? 因此一直以來都極為謹慎小心,從不敢張揚什麼。

    想著這些,侍郎夫人再三權衡? 到底還是叫人去請了女兒過來。

    「好好答話? 大人問你什麼? 知道什麼便說什麼……」

    聽著母親緊張不安的叮囑? 周婼忙不迭點頭? 聲音微顫地道:「母親放心? 女兒知道。」

    從眼下來看,紀婉悠的計劃進行的似乎很順利……

    而即便她很清楚自己接下來需要怎麼做,卻也消減不了內心的恐懼和不安。

    且不說過程必定難熬,單說結果,也根本不是她能夠左右得了的……

    她真的不會被牽扯進去嗎?

    他們周家……會不會因此同夏家結下樑子?

    夏曦當真會被治罪嗎?若是夏曦最終還是脫了罪? 那她會不會反倒擔上做偽證的罪名?夏曦又會如何報復她?

    因為這些未知的猜測? 她昨夜一夜都未能合眼? 真真正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悔不當初。

    待到了威嚴的公堂之上? 感受著來自各方的壓力和注視,恐懼與忐忑感更是立即又被放大了許多。

    「這可就是你口中所說的周家大姑娘?」紀棟先向占雲嬌印證道。

    占雲嬌看著周婼,定定點頭。

    「回大人? 先前就是這位周姑娘來到了民女住著的地方,同我說夏四姑娘想見我一面,但因如今夏四姑娘被禁了足,這次見面只能選在夏府。於是,民女同這位周姑娘的丫鬟互換了衣物,扮作她的婢女,同她一起進了夏府。」

    紀棟看向周婼:「周姑娘,此言可屬實嗎?」

    周婼紅著眼眶,張了張嘴,聲音低如蚊響:「大人,我……我……記不清了。」

    紀棟甚至沒能聽清她說了什麼。

    但見這幅神態,他便已經知道答案了。

    若是占雲嬌在撒謊,那這位周姑娘大可斷然否認反駁。

    如此模樣,不外乎是不敢貿然開口得罪夏家罷了——哎,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在這世上,只要活著,就總會遇到難以選擇之事。

    但無論是何處境,一定要記住一點——在並非會觸及性命安危的利益面前,還是要儘量選一條讓自己良心好過的路來走,因為這才是需要你日日夜夜獨自面對的。

    當然,如果這麼做會丟掉性命,那還是保命要緊。

    命都沒了,還拿什麼去守住良心啊。

    ——來自紀大人的一個並不怎麼光明端正卻勝在實用的處世小妙招。

    「本官有句話要提醒周姑娘——在公堂之上,每一個字都需保證真實。如若不然,無論是何原因,便須以包庇罪、甚至是從罪者論處。」

    「……」周婼聞言顫了顫,咬了咬下唇,適才神情掙扎地點了點頭。

    「回大人……占姑娘所言,確是實情。我確實曾帶她去過夏府見夏四姑娘……這是夏四姑娘叫人傳信給我,於信上托我去辦的事情。」

    「那封信現下可還在你手中?」

    周婼點頭:「還在……」

    紀棟便當堂讓她吩咐了其貼身丫鬟在官差的陪同下,回了周府去取此信。

    「那你當初可知夏四姑娘為何要見占雲嬌嗎?」紀棟繼而問道。

    周婼連忙搖頭。

    「回大人,我當真不知!那封信上,並未說明緣故,只說讓我去找人帶去夏府罷了!且那日我將人帶到之後,她們談話時我也並不在場,對她們究竟談了什麼根本一無所知……」

    她說著,轉頭看向占雲嬌:「這些經過,占姑娘也是知道的!」

    這話她是對紀棟說的,但一雙眼睛卻緊緊地釘在了占雲嬌身上,眨也不敢眨上一下。

    占雲嬌當真會如紀婉悠所言那般,替她洗清嫌疑嗎?

    這一刻,周婼緊繃極了。

    也越發深刻地體會到,從一開始,她在聽了紀婉悠的安排那一刻起,她所有的一切,便已經俱不在自己掌控中了!

    紀棟也看向占雲嬌:「此言可有假?」

    「周姑娘說得沒錯。」占雲嬌看一眼周婼,緩聲道:「周姑娘只是帶我去見了夏曦而已,對夏曦的計劃並不知情——那日周姑娘去找我時,見我家中境況堪憂,還曾拿了銀子給我,單憑這一點,我便不能胡亂冤枉她。」

    聞得此言,周婼緊繃著的那口氣頓時鬆了下來,她雙手撐在腿上跪在那裡,將頭垂下,大顆眼淚滾滾而落砸在手背上。

    紀棟點了頭,接著問道:「照此說來,你第一次見夏四姑娘,是在夏府——在那之後,你們又是如何傳遞消息的?」

    若說還是扮作丫鬟被周家姑娘帶去的,那再說周家姑娘不知情的話,就只能是在撒謊了。

    「後面的計劃,都是由夏曦身邊的一個丫鬟來傳遞的。」占雲嬌如實答道。

    「丫鬟?可還能清楚地描述出此人的長相嗎?」

    占雲嬌想了想,點了頭:「我見過她許多次,應當可以試一試。」

    聽得此言,紀棟便立即著人取了畫紙來,由師爺按照占雲嬌的描述,當場畫出了畫像。

    畫像有三幅,出入都不算太大,最後由占雲嬌指了一幅最像的。

    但說是最像,也只是相較而言。

    要她說,只是勉強畫出了大致而已。但那丫鬟生得又很是普通,沒什麼特點可言,她所能描述出的,也只有那些了。

    且總也不能當眾說這師爺畫得不行吧?

    就這麼著吧,反正當面認她還是認得出來的。

    紀棟接過畫像看了看,正要說些什麼之時,忽有一名衙役從後面走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並悄悄遞上了一張折起的畫紙。

    紀棟眉心微動,將那畫紙在面前展開。

    現下還沒看到那丫鬟本人,且先不說像是不像,但單是這份傳神的程度,就足以叫人驚艷了。

    這麼一對比,他不禁多看了自家師爺一眼——他好像明白為什麼好些案子的嫌疑人,由百姓們描述出了樣貌之後,經了師爺的手畫了肖像拿出去張貼緝拿,最終都沒能抓到人的原因了……

    且那些少數被抓到手的嫌疑人,同師爺畫出來的畫像,也往往叫人覺得——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只能說是毫無關係。

    對此,師爺解釋為描述之人表達的遠遠不夠清楚。

    ——好想知道吳世孫這是找誰畫的,以後能不能無償借給他用用?

    見堂上的紀大人朝自己看了過來,吳恙微一點頭,算是對那幅畫像的回應。

    旋即,紀棟便吩咐了人去夏府。

    話說得尚且很客氣:「拿著畫像過去,若是確有樣貌相似者,便請夏四姑娘前來解惑。」

    官差應下,即刻去了。

    師爺看了一眼官差手裡的畫紙——不對啊,為什麼覺得好像不是他畫得那幅呢?

    堂外,許明意隔著帷帽垂下的輕紗同吳恙對視了一眼。

    吳恙知道她必然有想法,便又向人靠近了些,微微向她的方向傾身。

    許明意踮起腳,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女孩子的氣息隔著薄紗輕輕柔柔地縈繞在少年耳側,如仲春暖風拂過。

    吳恙點頭,重新挺直了身形之際,只覺得那隻被暖風吹過的耳朵又癢又燙,叫他想要揉一揉。

    一行官差很快來到了夏家。

    卻聽聞夏曦並不在府中。

    「真是不巧得很,我家小少爺近來不知怎麼被驚住了,夫人一早便帶著四姑娘去了城外上香請辟邪符……這會子還沒回來。」大管家同為首官差說道。

    他並未有說假話,畢竟這樣明目張胆的假話說出去,經城門守衛處一查便知,被戳穿之後只會更麻煩而已。

    自從去年府里出了二公子那樣的事情之後,如今他們夏府上下人等,言行較之往常皆謹慎收斂了不少。

    若是換作從前,這區區官差,又哪裡配讓他堂堂一個大管家親自相迎。

    便是給了冷板凳坐著,那紀棟也不敢多說什麼。

    當然,如今姓紀的同樣也不敢如何,但老爺說了,府中再不可叫人抓住一絲一毫的把柄。

    「原來夏四姑娘不在府中。」為首官差取出那幅畫像來:「那不知這畫上之人可是夏四姑娘的丫鬟?可否讓此人先隨我等走一趟?」

    看著那幅畫像,大管家的眉頭跳了跳。

    ……怎麼畫得這麼像?!

    分明那樣普通得一張臉,可看了這幅畫像,就是能叫人立即分辨出是哪個。

    如此之下,他便是想要推說府里好像沒這個人都不行了。

    「……這確實是我們四姑娘院子裡的丫鬟。」大管家語氣平靜地道:「只是這既是貼身丫鬟,那自然是時刻陪在姑娘身邊伺候的。今日姑娘出門上香,這丫鬟便也陪著去了。」

    說著,向官差抬手拱了拱手:「在下這便叫人出城去請我家四姑娘回來,只是這一來一回,怎麼著也要一個來時辰,諸位差爺不妨先回去同紀大人說明情況——」

    一個時辰,足夠請示老爺了。

    實則早在一刻鐘前,他便已經差人去同老爺傳信了——而他能做的,就是在老爺回來之前,先將局面穩住。

    不料那官差卻道:「固然要向大人回話,然一人回去便足夠了。我等奉大人之命前來相請夏四姑娘,在未見到夏四姑娘之前,只能在此等候,公務在身,叨擾之處,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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