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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8 捅破

    「皇后,這又是何物?」昭真帝向海氏問道。

    海氏面色雪白地搖頭:「臣妾不知……這不是臣妾的東西。」

    說著,看向仍跪在那裡的掌事嬤嬤,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顫抖:「嬤嬤可知是何物嗎?」

    掌事嬤嬤連忙也搖了頭:「婢子也不曾見過,這根本不是從玉坤宮中帶出來的!」

    她不知這裡頭究竟是什麼東西,但她的的確確不曾見過,這是實話!

    昭真帝的視線落在那隻被捧到面前的黑布匣上,道:「打開。」

    見那緝事衛應聲解下了包裹著匣子的黑布,海氏十指緊攥發顫。

    那是一隻四方黃木匣子,且上著鎖。

    「皇后可知鑰匙在何處?」昭真帝再問。

    海氏聽得渾身冰冷,幾乎是顫聲道:「陛下……此物當真不是臣妾所有,臣妾也不知是何人放在此處……或是,或是此前在此處住過的人留下來的也說不定!」

    此時此刻,她緊繃著腦子裡只一個聲音——絕不能認下此物!

    將她的反應看在眼中,昭真帝再看向那隻匣子時,聲音微帶了些冷意,重複道:「打開——」

    還未曾被打開,海氏便急著否認,仿佛已經「預料」到匣中之物非同尋常——

    至於如何不同尋常,還須親眼看過才知道。

    隨著兩聲輕響,那把銅鎖便被林統領拿匕首輕易撬開了來。

    林統領親自將黃木匣打開,待其內之物映入眼帘時,不由露出意外之色。

    「陛下……是蟲!」

    昭真帝微微皺眉,示意他捧上前來。

    林統領這才敢奉到皇帝面前。

    匣子裡果然有兩條蟲子在,且顯然並非是尋常蛀蟲。

    這兩條多足蟲長約兩寸余,通體皆呈現出怪異的紫色,且是半透明之態。而於這淡紫之中,又可見體內蔓延著一縷細細的殷紅之色,如一條紅線貫穿蟲身。

    隨著匣子被打開,兩條蟲子似被這突如其來的光亮所驚擾,在匣中飛快地遊走著。

    人見得反常怪異之物,無分大小,總會生出莫名的不適之感——這兩條蟲子便是如此。

    不知想到了什麼,鄭太醫眼底掀起了波瀾。

    「鄭太醫可識得此蟲?」昭真帝微皺著眉問道:「是否為何種毒物?」

    行軍打仗在外,皆知色異者多乃毒物,輕易不可碰觸。

    「臣才疏學淺,未曾見過此物,實在不敢貿然下定論……」鄭太醫的面色透著異樣的鄭重:「或許羅太醫能為陛下解惑……」

    羅太醫乃喬必應喬太醫的愛徒,這些年來在宮中雖只同貓貓狗狗打交道,但真正論起識毒解毒的本領,他多數都還是從羅太醫那裡學來的皮毛。

    「來人。」昭真帝吩咐道:「使人前去請許姑娘和她身邊的阿葵姑娘前來——」

    羅太醫此番並未隨扈前來,或許該讓昭昭來看一看。

    內監領命前去請人。

    看著那隻暫時被重新合上的匣子,永嘉公主皺了皺眉。

    不就是兩隻蟲子麼,為何從母后到父皇,再到鄭太醫,皆是這樣一副神態?

    尤其是母親,無論東西是不是她的,怎就至於為了條蟲子嚇成這樣?

    再看向自她過來便一直跪在那裡的掌事嬤嬤,她忍不住問道:「父皇,母后,到底發生了何事?」

    鄭太醫等人垂著眼睛心情複雜。

    這要皇上和皇后如何回答?

    難道要告訴公主……皇后在房中的香爐里藏了催情藥?

    而就在此時,內監來稟,道是太子到了。

    隨著少年人一同而來的,還有幾名緝事衛。

    謝無恙走進堂中,掃了一眼堂內的情形,並未多說多問,只行禮道:「父皇,驚馬之事有進展了。」

    永嘉公主聞聲身形一僵。

    那原本稱得上清朗悅耳的聲音就在她身邊響起:「緝事衛已在北苑的湖邊發現了羊躑躅,看管馬廄的內監已將有可能接觸到馬匹的有關之人名單悉數列出——這半日在兒臣帶人查實排除之下,可知當下嫌疑最大之人,乃是永嘉公主身邊的一名名喚冬芝的侍女。」

    永嘉公主赫然瞪大了雙眸。

    大半時辰之前,那群緝事衛在她的住處搜查了一番之後毫無所得,她便以為不會再出差池了——然而她認為的風平浪靜之下,實則卻是已經暗中查到了她的頭上來了?!

    冬芝那個廢物,被人盯上了竟還全然不知!

    「這……這不可能!」她連忙道:「兄長定是誤會了什麼!」

    謝無恙並不看她,只道:「那名看管馬廄的內監和侍女此時已候在院外——」

    昭真帝的心情更沉了幾分,立時道:「傳進來對質。」

    立時便有緝事衛將二人帶了進來。

    看著跪下的侍女,海氏一顆心撲通狂跳。

    果真是冬芝……

    難道今日驚馬之事,竟是——

    她猛地轉頭看向女兒。

    掌事嬤嬤更是在心中叫苦連天——今日之事已是足夠棘手了,一波尚且未平,竟又迎面拍來了一記巨浪!

    「今日天色未明之時,便是這位姑娘來到了馬廄之中,說是怕公主的馬吃不慣行宮中的草料,特親自來餵……」那內監有些不安地複述道。

    公主身邊的人來餵馬,他豈敢阻攔?

    想著貴人們金貴,貴人的馬也金貴,彼時他便也不曾多想什麼。便是今日太子殿下親自來查問接觸馬匹之人,他也只是如實道出,而不曾懷疑到這位侍女身上……直到一查再查,其他人皆排除了嫌疑,竟獨獨剩下了這侍女嫌疑最大!

    經查實,那發現了羊躑躅的湖邊小徑,便是自馬廄返回永嘉公主住處的必經之路!

    如此之下,他難免就有些自危了,此時半點也不敢抬頭去看一旁的永嘉公主。

    「可有此事?」昭真帝看著冬芝問道。

    他和將軍一樣,多是將疑心放在了各方勢力之上,將此次驚馬之事認定為朝堂之爭——

    可阿淵既是將人帶到了他的面前,便足以說明至少有了七成把握。

    若果真如此,倒是他低估了小女兒家的心思之重。

    但錯便是錯,女兒家也同樣要承擔後果,縱然當真就是桑兒所為,他也絕不會有半分包庇——

    「是……婢子的確去過馬廄!但婢子只是替公主殿下餵馬而已,根本不曾做過其它!更加沒有碰過許姑娘的馬!」冬芝將頭觸在地上,聲音堅定而委屈:「請陛下明鑑!」

    「荒謬!本宮何時讓你去餵過馬?難怪今早起身時未見到你,原來竟是打著我的幌子去了馬廄!」永嘉公主驚怒道:「說,你究竟是受了何人收買指使?竟妄圖將這髒水往本宮身上潑!」

    額頭抵著地磚的冬芝臉上頓時爬滿不可置信之色,渾身也於一瞬間變得冰冷僵硬。

    公主這是在幹什麼?

    便是公主承認今日讓她去過馬廄又如何?誰又能證明那羊躑躅就是她扔的?毒就是她下的?

    可公主仍是想也不想便推翻了她的話!

    這是公主不夠聰明,被嚇得慌了神嗎?

    不……

    公主這是怕再有其它證據出現,所以乾脆從一開始便否認讓她去過馬廄的事實,以此將她推出去頂罪來了結此事,直接切斷一切對自身不利的後患!

    見跪在那裡的人沒有反駁,永嘉公主心下稍安,遂又道:「父皇有所不知,自冬芝隨我來了京師之後,便多有反常之舉,起初我還只當她是不適應宮中生活……現下看來,還不知是起了什麼心思,暗中同什麼人勾結上了!此事您可得叫人細查才好!」

    她當然知道單憑這幾句話,不足以叫父皇全信。

    但此時這麼多外人在,她的顏面便是父皇的顏面,父皇如何也不可能直接將這罪名定在她的身上!

    至於冬芝——

    主子犯錯,下人頂罪再尋常不過,下人不就是拿來用的嗎?

    若對方識趣些,自是知道該怎麼說,若是不識趣……呵,只要父皇有意在明面上遮下此事,隨對方怎麼說也不過都是些狡辯污衊之辭罷了!

    想著這些,永嘉公主半點懼意也無,大不了是被父皇私下責備幾句罷了。

    不料,卻聽昭真帝向冬芝問道:「你果真是收了他人收買?」

    永嘉公主怔了怔。

    只管將人拉下去「審問」便是了,父皇作何還要這般問?

    而此時,堂外有宮人的行禮聲傳了進來。

    「太后娘娘,許姑娘……」

    許明意今晚一直在太后處,內監前去尋人時,太后聽聞了此處發生的事,不免也一同過來了。

    聽得堂中正在查實驚馬之事,太后並未多說,只由許明意扶著在堂中坐下,輕輕拍了拍女孩子的手,示意且先聽一聽。

    許明意便站在太后身側,靜靜看著堂中的情形。

    今晚之事,似乎有些複雜。

    除卻與她有關的這一件之外,又同時發生了其它要緊之事。

    此時對於海氏,她心底不免有些疑惑,但同時亦有一種直覺——這些疑惑,或許很快便能得到解答。

    只是還須一件件地聽,一件件地看。

    視線中,那綠衣侍女緩慢地抬起了頭,卻是定定地看向永嘉公主——

    「婢子從小陪著公主一同長大,公主入京之後,婢子也成了旁人眼中風光體面的大宮女,如此之下,試問何人會想到要來收買婢子?何人又能收買得了婢子?若非是公主之命不可違,婢子又豈會冒著性命危險去害未來太子妃!」

    永嘉公主臉色一變:「你……果然是衝著污衊本宮來的!」

    這個賤婢,竟然還敢多言多語,是怕死的會太輕鬆嗎!

    「公主無非是讓婢子頂罪罷了。」綠衣侍女滿眼悲恨地笑了一聲,道:「公主於玉粹宮中打殺宮人已是家常便飯,如今只是輪到婢子送命了而已……」

    察覺到昭真帝的視線看了過來,永嘉公主面色微白,大怒道:「休要再胡言污衊本宮!」

    看著那雙怨恨報復的眼睛,她心底忽升起極不好的預感來,正要擅自做主吩咐內監將人拖下去時,卻已聽對方說道:「公主不是一貫自詡敢作敢當嗎?怎此時卻連承認的膽量都沒有了?既公主不敢說,那便由婢子替公主來說好了……公主對太子殿下心存愛慕,因此百般針對嫉恨許姑娘,故設計了驚馬之事!聲稱要給許姑娘一個教訓,縱然不能要了其性命,稍毀了樣貌摔斷了腿也是不能再做太子妃的!——這可是公主的原話!」

    四下眾人紛紛色變。

    這……這又是什麼?!

    這也是他們能聽的嗎?!

    前有皇后欲圖給皇上下催情藥……

    現又出了個——

    驚!堂堂公主殿下之所以對未來太子妃狠下毒手,原因竟是這個!

    「……」海氏震驚地看向女兒。

    桑兒……愛慕太子?!

    怎麼可能!

    海氏腦中嗡嗡作響,僅存的一絲理智讓她從一件件小事中找出了痕跡所在。

    怪不得……

    怪不得這份「懂事」來得如此反常,原來竟是……

    太后眉心緊皺,卻也不見喝止冬芝之意——出了醜事便不要怕丟人,試圖遮遮掩掩,遮到最後,醜事怕是要釀成禍事。

    更何況,他們謝家需要給遭受了這場無妄之災的昭昭一個完整的交待。

    「她胡說八道!」永嘉公主的臉色不停地變幻著,羞憤,不安,及無法言說的未知恐懼,讓她幾乎失了態,當下就要朝冬芝撲過去:「我看你是瘋了!」

    「夠了!」昭真帝臉色微沉:「將人帶下去——」

    是非真假,他心中已有判斷。

    「父皇……」冬芝很快被押了下去,永嘉公主還欲再說,卻被昭真帝冷聲打斷:「你也退下。」

    看著那張透出冷意的側臉,永嘉公主張了張嘴,心中升起畏懼來。

    父皇似乎是真的動怒了,她還從未見過父皇這般神態……

    她手足無措地在原處站了片刻,到底是咬唇應了聲「是」,退了出去。

    但她未曾離開,也不敢就此離開,而是站在了堂外。

    她聽得堂內傳來父皇慚愧而鄭重的聲音——

    「此事是我教女無方,險些鑄成大禍,待回京之後,必會給許姑娘一個完整的交待。」

    永嘉公主握緊了冰涼的十指。

    父皇這就當眾定下了她的罪名嗎?!

    回京之後……

    回京之後,父皇打算如何處置她?!

    她不過只是想教訓一下許明意……她可是公主,父皇的親生女兒,唯一的女兒!

    堂中的說話聲還在繼續。

    「只是當下還有一個忙,尚需許姑娘相幫。」

    許明意會意:「是,阿葵——」

    前去尋她的內監已將大致情形說明,阿葵也大致有了準備。

    且這準備是有足夠的本領作為支撐的——這些日子以來,小丫頭一直在為自家姑娘說出去的大話而努力著。

    正如「有些面具戴得久了便摘不下來了」,同理,有些鍋背著背著,也就變成自己的東西了——背鍋的最高境界,莫過於此。

    饒是如此,神醫阿葵在瞧見那兩條蟲子時,仍舊未能做到冷靜對待,頗為驚詫地道:「這……這似乎是蠱蟲!」

    她在裘神醫那本不外傳的醫書里看過的!

    蠱蟲?!

    堂中眾人面色驚變。

    雖多數人不知具體為何物,但一聽這個「蠱」字,已足夠叫人膽寒了!

    歷朝歷代,巫蠱之術皆被視為大忌,當朝亦不例外!

    鄭太醫雖是已有預料,但真正聽到,仍是難掩驚色,忍不住向身側的小丫頭詢問道:「聽聞蠱蟲分許多種,用途也各不相同,不知這兩條是……」

    阿葵猶豫了一下,但轉瞬想到來時姑娘的交待:『無論待會兒看到了什麼,都只需據實而言。』

    便如實道:「像是情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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