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堅持
「昭昭,你別怪母親多嘴,母親也並無惡意……只是有件事情著實想不通,所以才想要問一問你。」崔氏先如是說道。
見她言辭小心,唯恐她生了氣,許明意在心底嘆了口氣——瞧把母親嚇得,以往她就那麼不干人事的嗎?
「母親可是想要問我,為何像是突然轉了性情似得,待您和明時親近了許多?」
聽她主動提及,崔氏仍是有些不安地點頭。
說實話,她本是不打算問的,生怕不問還好,一問再顯得自己跟那不識趣的老媽子似得,惹煩了孩子,母女關係再回到從前那般僵硬的地步。
哎,為人父母,有時就是這麼卑微的存在啊。
起初她私下猜測,會不會是昭昭又想出了什麼新的同明時賭氣的法子,故意同明時爭寵……良性競爭嘛,她做長輩的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可又轉念一想,萬一爭著爭著不爭了怎麼辦?——老天爺,到那時她可不見得能承受得住這種顛來倒去的打擊啊!
除此之外,她腦子裡又接連生出其它諸多猜測,以至於做夢時都在想著此事——
想她崔氏也是個痛快性子,怎能忍受這樣患得患失的折磨呢?
所以,才下定決心一問究竟。
「說了母親怕是不信。」
許明意認認真真地講道:「那一日,我剛從一場極長的噩夢中醒來,夢中發生了許多可怕之事,且真實到我醒來之後,都分不清那究竟是不是夢。夢裡像是過去了許多年,叫我慢慢懂得了許多道理,也看清了自己以往是多麼地不懂事。」
說來,也確實是剛開始那股『分不清真真假假』的勁兒,叫她分不出心神去想太多,才能無所顧忌地衝到母親懷裡。
回頭她意識到不對勁,再去想自己那傻乎乎的突兀舉動,私下還是覺得難為情的。
但她還是很感激那個突兀的自己。
那麼難為情的頭都開了,接下來再往下走,便也不難了。
崔氏聽得怔然了好一會兒,才輕一點頭道:「我信……」
對上女孩子一雙清澈的眼睛,她一顆心落定下來,卻是紅了眼睛。
她仍是笑望著許明意,柔聲道:「昭昭……實則,我同你很像。一樣是幼時便沒了生母,父親再娶。我性子可比你壞的多,日子也就過得不怎麼順心。」
她那位後母,在外人眼中最是溫柔無辜,她為此不知吃了多少虧,遭了多少罰。
「嫁進鎮國公府,頭一回瞧見你,你只是四五歲的模樣,小小一個,便是皺著眉鼓起臉來生氣,都可愛得緊。那時我便想,我定不能叫這樣一個孩子再走我那樣的路。」崔氏說著,複雜地笑嘆了口氣,「可我到底沒能做好,全然不懂得該如何與你相處。」
「母親很好。」
許明意樸實地稱讚道:「性情好,長得好,馬吊也打得好。」
崔氏沒忍住笑了起來。
「我的昭昭也很好,哪裡都好。」她拿帕子將眼角淚水擦去,笑著道:「既是說開了,舊事無論對錯,就都不提了。往後,咱們一家人好好地過日子。」
許明意滿眼笑,點了點頭。
「對了……」
崔氏心情大好地吃了半盞茶,突然又想到:「還有一件事情——前院的那個年輕人,你可想去瞧瞧?」
許明意愣了愣。
「我的毒如今既解得了,還去瞧他作甚?」
按理來說,家中沖喜的念頭該打消了才對。
「我同你父親也是這般想的……可你祖父的意思,是再瞧瞧,只說那年輕人是個難得的。」
她也不懂老爺子是如何想的,昭昭痊癒在望,還衝什麼喜啊——至於難得不難得,往後她家昭昭還會缺難得的夫婿嗎?
「要不然去看看,萬一覺得順眼呢?」抱著那年輕人長得不錯,昭昭看一看也不吃虧的想法,崔氏勸說道。
許明意無奈。
她同對方之間,壓根兒不是『萬一覺得順眼呢』,而是『萬一又剋死了呢』的致命關係啊……
可祖父為何這樣堅持?
這無疑有些不對勁。
……
臨近傍晚,鎮國公方才出宮歸家。
換下官袍之後,先去了外書房,例行同孫劉兩位幕僚先生議事——打了勝仗,今日面聖罷,論功行賞,戰死士兵撫恤安置等,皆需要一件件去細理,而後呈上去,繁瑣地很。
但也無需他來費太多心,養幕僚嘛,就是省得為了這些事情頭疼。
如此聽兩位先生談了半個時辰之後,鎮國公靠在椅中,吃了碗茶,說起了今日在宮中聽到的一件事情。
「老夫今日聽聞,定南王世孫在入京的路上,遇到了山匪,至今下落不明,大約是凶多吉少了。」
雖說他同定南王那老傢伙不合,但設身處地地想一想,這把年紀痛失愛孫,無疑是極不好受的。
「昨日也偶有聽聞,只當是傳言,沒成想竟是真的……」一位幕僚道:「定南王世孫此番入京,本是為皇后慶賀誕辰,如今卻出了這等事……」
「定南王世孫身份貴重,按理來說少不了家丁護衛相隨,怎會連一夥山匪都應對不了?是這群山匪當真人多勢眾,還是說……」另一名幕僚未再往下說,眼神中卻有諸多猜測。
有理由對定南王府世孫下手的人,暗下應也不少。
鎮國公不置可否地道:「據查是一行人先在一家客棧里中了迷藥,才會在動身之後遇到山匪時,無還手之力,窮山惡水之處,黑店與山匪勾連坑害過客,也沒什麼稀奇的。」
「叮!」
忽有銅錢與茶碗相擊之音響起。
鎮國公望向一旁坐著的身穿道袍、鬍鬚花白的男人,隨口問道:「姚先生在卜卦?」
姚淨將銅錢收回,眉心突突直跳。
「貧道方才聽得將軍之言,一時手癢,便替那定南王世孫起了一卦,卦象模模糊糊所顯,其人似乎已經脫險——」
「哦?」鎮國公意外一瞬,後道:「這是好事!」
「那……貧道聽說將軍路上救下的那名年輕人昨日已經醒了,不知將軍可曾問過他是何來歷?」
「昨日問了個大概,還沒來得及細問——」鎮國公答著答著,臉色漸漸變了:「姚先生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