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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某個被全家供養的叔叔,因為提前念到了高中,所以可以讀到畢業,並且下鄉去了,不管當初的下鄉青年是個什麼樣的待遇與命運,至少在余酩當時的家裡,那就是全家的神、皇帝。
余酩五歲起就要跟家裡其他的孩子一樣起早貪黑幹活,他們家人口多,孩子也多,為了能吃上飯,每天都是拼死拼活賺公分,小孩子能做的事情本來就少,一天賺個幾厘飯票甚至換不到一碟鹹菜,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拾家裡。
那時候好像每個人都這麼活,鄉下地方,沒有說是應該送小孩子先去讀個小學,至少識幾個字會算數的想法,覺得一輩子就這麼背脊朝天干一輩子農活也沒什麼不對,反正他們已經供出來一個有文化的學生了呀!幹嘛還要供第二個呢?
在這樣的環境下,其實多數人都認命了,余酩本來也是。
如果故事就這麼平靜地發展下去,大概余酩這被子就是個普通的農民,等到十幾歲了,家裡給說個老婆,將來生一堆孩子,然後又從一堆孩子裡供一個大學生,就差不多了。
結果在余酩八歲那年,他們村要修廠子了。
七十年代初之後,生產隊有了相應的規模,大大小小的生產隊開始不滿足每天只做那些雜七雜八還不賺什麼錢的活。
人啊,吃飽穿暖就開始想經濟,這是避免不了,即使在最難的那十幾年,經濟發展依舊沒有停下來,生產隊建廠、分田到戶就是那個特殊的歷史年代下能做到的經濟發展。
說句不好聽的,烏家現在能被人稱讚一句「重工龍頭老大」,也少不得這個時期打下的基礎。
就像北方的煤老闆和工業時代,那是特殊年代下經濟發展的產物,余酩記事後,父母每天在說的就是務農、公分、廠子員工、鐵飯碗。
余酩家鄉的生產隊要趕時髦辦廠子賺大錢,大家都同意 ,甚至每個人都想著,如果能到廠子裡幹活,是多風光的一件事啊?
那時候講究勞動工人最光榮,沒有太多文化的百姓們以為廠子能樣他們一輩子,並且讓自己的孩子、孫子也進入廠子,覺得這是鐵飯碗,旱澇保收,出身根正苗紅,甚至比所謂的老闆更有面子。
生產隊要辦廠了,需要選址、定位置、奠基……不管喊了多少年的禁止封建迷信,在這種事情上,無論是誰都會頂著風頭算一算,有的事情它不信不行,沒有大師算過的房子,就是容易出事。
尤其辦廠子這麼大的事,肯定要仔仔細細、非常慎重地算,而且就算有人舉報,那也有得說,這不叫封建迷信,這叫建築學!
於是,生產隊就找了個聽說很有道行的大師給算。
村里小孩兒多,他們都沒見過道士和尚呢,就聽父母胡咧咧過,那時候的電影又怕出事,封了不少鬼怪電影,所以不管是大人小孩兒,對這種神秘的人都覺得是神仙一樣的人物。
余酩那時候也不幹活了,就跟著其他小夥伴過去,盯著那個穿道袍的老頭看,對方看起來溫和,但是有股說不上來的勁兒,用現在余酩的詞語儲備來描述,就是「仙風道骨」,看著真跟神仙下凡似的,不知道生產隊隊長哪裡找來的人。
那個老道士拿著羅盤算了半天,最後確定下來,也沒要多少錢,塊八毛的,看著很是清貧。
生產隊的隊長還想請他吃飯,被老道士拒絕了,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就看到了小孩兒堆里的余酩,於是頓了下,讓準備送他的人稍等,就走到了余酩面前。
過了這麼多年,余酩居然還記得所有細節,以及老道士身上那種香燭紙錢熏出來的味道,並不難聞,縱然後來他在各個道士門派里也染上了這一身味道,依舊覺得比不上老道士的仙風道骨。
老道士手裡拿著拂塵,緩緩在余酩面前蹲下來,細細打量了一番他的面相,竟是嘆了口氣:「小小年紀眉目帶煞,是個狠心狠情的命,可惜啊……」
可惜什麼呢,總不能可惜這命不好吧?
余酩當時想沖慈眉善目的老道士臉上吐唾沫,覺得這老頭子說話賊不好聽,人模狗樣的說不定也不是什麼好人,應該送去關牛欄里。
然而老道士打量他好半晌後問他說:「小孩兒,你要不要去念書識字?」
生產隊的司機不幹了,趕緊過來說:「大師你問個小破孩兒做什麼?這些小孩兒啊成天在村子裡混,沒個正經的,家裡父母管不上他們,大字不識一個,力氣也沒有,你咋還問念書識字的事啊?」
「我看他命生得奇,想試試改改,這年頭念書是不容易,但是道觀里日子過得其實一直都清貧,如果他願意,我就帶他回去,算是給口飯吃,怎麼樣?」老道士跟司機商量。
「啊這……」司機撓撓頭,黝黑的臉上生出幾分尷尬來,「大師,這問我沒用,得問人家爸媽呀。」
老道士不知道怎麼想的,竟是不急著走了,讓司機帶路去了余酩家裡,他爸媽不在,還在隊上幹活呢,老道士看天色,覺得這事不好拖,又轉去了余酩父母幹活的地方。
那陣子是什麼時節其實余酩記不清了,對他而言,那是改變命運的轉折點,難免在記憶中加上各種濾鏡,就分不清到底是什麼時間了。
跟老道士乾淨的道袍一比 ,村子裡的人都顯得髒兮兮的,難免有些拘謹無措,余酩的父母就是如此,他們死活沒聽明白老道士的意思,經過司機各種方言的解釋,勉強理解為「牛鼻子老道想讓他們兒子出家當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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