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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剛勉強開了個頭,晉國公的臉色便已然沉到了底,他重重冷哼了一聲,道:「你姐姐也是個糊塗的,為了區區兒女私情與殿下鬧得不睦——這都過去多少年了,她怎麼還是……」
話未說完又是沉沉一嘆,許多不值一提的隱秘便藏匿在那未完的後半句里,方獻亭垂下眼睛,又被父親拍了拍肩膀,力道比方才更重上幾分,沉甸甸的。
「你與你姐姐不同,比她知曉利害,」方賀聲音極沉,「人生一世孰能從心所欲?無非各有各的取捨。」
「切勿任性無拘。」
這實際都是多餘的囑託——誰不知晉國公世子素來秉節持重行穩致遠?長安豪族如雲,子侄中卻無一人可出方貽之之右,他早已是最好的。
「是,父親。」
此刻他仍平靜作答,令他的父親深感欣慰,思及今日方雲誨在宋家鬧出的小風波,又囑託:「你四弟今日舉止確然出格,但終歸你是做兄長的,便多擔待一些吧。」
方賀為人峻厲,因少時從軍而將性情錘鍊得更加剛硬,無論治軍治家都甚為嚴厲,可對長房那幾個子侄卻一向頗為寬容,只因他多年來始終自覺對自己的長兄有所虧欠——他與長兄方廉同為國公府嫡子,老國公去世後身為長子的方廉卻主動提出由胞弟襲爵,雖則這其中有一大半原因在於方廉不喜習武身無軍功,但方賀仍然認為是自己拿了本該屬於兄長的東西、是以更應對長房一脈負更多的責任,多年來始終對他們甚為關照,到了下一輩更讓自己的獨子對那些兄弟多多照拂。
方獻亭自幼受父親耳提面命,亦早習慣照顧孜行那幾個小的,此時只淡淡答:「父親放心。」
「至於跟宋家,」方賀又繼續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更不應與清流生了嫌隙,之後你便尋些機會同他家示好,不要生疏了。」
寒風蕭索,世間萬事也未必能剩多少餘溫,樁樁件件都要算得明白,如此才能謀得一番短暫的安穩。
「是。」
方獻亭淡淡地答,眼中倒映著公府內外深沉的夜色。
第13章
回觀宋府內宅,因晉國公世子親自登門而生出的微瀾在多日後仍未完全平息。
宋疏淺一向惦記她的貽之哥哥,及笄前幾年尚沒有那麼迫切、十五歲生辰一過那痴纏的小女兒心思便越發冒得厲害,天天盼著能嫁進晉國公府、再過幾日便做了那尊貴無匹的公爵夫人;只是人一旦有欲便難免患得患失,如今她既憂慮那位世子瞧不上自己、又唯恐他在她不知曉的地方與別家女郎生了情意,一顆心真是七上八下難受得緊。
「你啊,莫要這般杞人憂天胡思亂想,」她母親萬氏最知曉她的心思,也常常這樣勸導,「潁川方氏那般顯赫,天下能有幾姓堪與他家作配?這其中還要挑揀相貌周正性情可人的,左不過就剩下那幾個了——你父親如今官運正盛、與晉國公又是相熟,自會為你爭得一份好姻緣。」
說起來這萬氏對晉國公府的攀附之心可半點不比自家女兒少。
她為宋澹育有二女一子,長女宋疏影幾年前便已出嫁,嫁的正是自己的娘家人、萬氏三房的長子萬昇——這萬氏雖也是江南名門,可終歸不比那些長安的豪族來得風光,疏影嫁過去大半是因為與那萬昇有情,另一小半則是為了抬舉自己母親的娘家,如今就在揚州過日子,多少是有些吃虧了。
有了長女這般不值的婚事在前,萬氏便更盼著自己的次女能得個高嫁,如今潁川方氏正是登峰造極、門第與權勢樣樣引人艷羨,她的淺兒便是最好的,怎就不能爭一爭進那家的門?
「可……」宋疏淺聽了母親的話仍未寬心,「長安城中體面的貴女多了去,那趙家的還是皇后的親侄女、保不齊還想跟貽之哥哥親上加親……就是咱們家裡也還有一個四妹妹,萬一父親真當她是個嫡女……」
往年宋疏妍歸家宋疏淺都對她不甚在意,今年卻見十四歲的少女抽了條、便似那凌霜初開的雪霙一般素麗動人——那天她可瞧見了,方四公子在雅言堂上便看她看得出了神,雖說貽之哥哥對她並沒有什麼特別、但也難保……
「嫡女?」萬氏卻是一聲冷笑,語氣十分輕蔑,「不過是個死了娘的,算哪門子嫡女?必跟她母親一般福薄命短,夠不上跟你爭。」
「可是父親……」宋疏淺依然不安心。
終歸是父親的親生骨肉,就算生母已故又一直養在外祖家那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難道父親還能不對她的婚事上心?
「不必顧慮這些,你父親最疼的自然是你……」
萬氏擺擺手,高聳的顴骨使她看上去格外精明刻薄。
「你四妹妹麼……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了。」
平蕪館內恬然安謐,卻是對主母屋裡的這些閒言碎語一無所知。
幾日前宋明真得了一卷洛神賦圖的摹本,知他四妹妹喜歡、巴巴兒就親自送上了門,宋疏妍果然愛不釋手,把摹本當真跡一樣小心呵護,仔細端詳幾日後又開始動筆臨摹,便是殘卷也不嫌棄。
「要我說你便是那鎮紙筆洗托的生,天天鑽在畫裡頭,」宋明真對此頗有微詞,每回到她屋裡小坐都要這樣不輕不重地調侃幾句,「畫也沒個完,不知得個什麼趣。」
他妹妹也不怕擠兌,細白的手指捏著羊毫筆仔仔細細地描,埋著頭說:「那二哥哥不還整日舞刀弄槍,父親也嫌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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