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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有幾分脅迫的意思,乃是將門武侯左右之人獨有的強橫專斷之態,宋澹片刻前高高揚起的手已默然背回身後,只有臉孔還因遲遲未能散去的憤怒而漲得通紅。
丁岳看他一眼,又默默側身在堂上環視一周,目光一一從萬氏、宋大公子和宋三小姐臉上掠過,隨即又回身向宋疏妍恭敬一拜,意味頗深地道:「主君所來信函四小姐當已讀過,卻不知是否還有覆信需得小人代為寄傳?若猶有所願未遂、自可一一於信中陳情,小人必盡心竭力送於主君之手,無一字錯漏預設。」
第72章
結果呢?
丁岳的話自然人人都聽得懂, 是在逼迫宋澹將正房上下動了宋疏妍的人一一處置清楚,否則便要轉頭報與潁川侯、屆時可不知對方會不會因此動怒;宋澹本心之中自是不願如此輕飄飄放過么女,可心沉下來一想, 過去宋氏曾在奪嫡形勢最為混亂之時避出長安,當今天子難免不會因此對他們一族生出心結, 往後若再圖左遷恐還要倚仗方氏提攜, 若因如此小節而耽誤滿族子弟前程豈非惜指失掌得不酬失?
他沉吟良久,最後終歸還是對形勢低了頭,將長子宋明卓和三女宋疏淺雙雙罰去跪了祠堂,下決斷時正房上下都是呼天喊地鬼哭狼嚎, 萬氏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平生從未受過委屈的宋三小姐更是鬧得快要斷了氣, 直扯著嗓子喊「父親不疼淺兒」了,還說:「潁川侯夫人便那麼了不起麼?父親你怕了她——父親你對女兒不公平——」
字字句句皆戳在她父親心上, 令他氣涌如山拂袖而去, 宋明卓不發一言扶著親妹妹起身,轉頭看向么妹的眼神則已變得凶戾驚人冰冷至極。
——宋疏妍呢?
她只漠然看著眼前的一切,深覺森羅萬象都不過是鬧劇一場, 過去被罰跪的人是自己,如今終於換成了別人, 可其實又有什麼不同呢?並非因為她終於求得了曾經一心渴盼的公道, 而只是背後出現了一個比父親更大的權力。
實在……
……好生無趣。
這廂江南府宅之內亂象偶生悲喜紛繁,那方西北中原卻已是兵荒馬亂狼煙四起。
二月中時叛軍便作檄文GG天下,聲稱當今天子弒父奪位其心可誅、秦王衛錚才是天命所歸,月末集西北三鎮凡二十萬兵大舉作亂, 兩路分道七日連下三城,令關內和山南西道各州皆猝不及防。
朝廷軍亦動作極快, 尤其關內本在婁氏治下,長安之兵未至之時便力阻叛軍東犯,到二月末婁嘯將軍總算率眾來援,終能一解關內之困。
至岐州後大軍也將分兩路,主帥領兵十五萬再向北去,副帥則領兵十萬至山南之西,當夜軍帳內燈火通明,乃是方婁兩姓主君在帳中議事。
「如今鍾曷在靈州領兵,吳懷民則盤桓於隆州一帶,」婁嘯皺眉緊盯沙盤,神色頗為凝重,「只不知眼下衛錚本尊在何處,若擒之自可使隴右之兵群龍無首不擊自潰。」
方獻亭與之並肩而立,一向冷峻的面容顯得更加深邃肅穆,此刻沉聲道:「鍾黨亦知逆王之要,泰半將藏之於戰場之後,鄯、涼二州臨近關內,北庭都護府卻遠在西北腹地,若欲取之恐是不易。」
婁嘯聞言點頭,思慮片刻後又嘆:「只怕鍾曷不見棺材不掉淚、非要我等打到北庭才肯罷手……」
這是極有可能的,畢竟鍾黨已無後路可退,一旦兵敗必身死殞命為後世唾罵,既如此更易孤注一擲鋌而走險,非至山窮水盡不會回頭。
方獻亭眉頭皺得更緊,垂眸在沙盤上掃視過一周,斟酌道:「眼下分兵兩路固然穩妥,只是與叛黨周旋卻難免耗時甚久,未若……」
一頓,伸手指向北庭:「我願為先鋒,率五千騎深入敵後直搗黃龍,若擒衛錚則困厄自解,亦可早日歸朝向陛下復命。」
這話……
婁嘯聞之一愣,眼神卻微微深了,語氣頗有些微妙地問:「長驅直入?……是否太冒險了些?」
「神略軍訓練有素極為驍勇,當如尖刀破此亂局,」方獻亭就事論事,「輕騎遠遁穿插兵方,最是講究迂迴機巧,幸而去歲我避居潁川時曾於軍中長留,當能為陛下得此一勝。」
他說這話時心底一片澄明、並未摻雜半點私心雜念,婁嘯聽了卻暗生一絲哂笑,心道這方氏新主終歸太過年輕壓不住性子、竟是這般急於立下奇功大振聲威,說不準也對此次平叛屈居於他之下而深感不忿,要向陛下證明自己是何等勇武善戰呢。
「賢侄啊……」
婁嘯搖頭而笑,語氣間的微妙更多了些。
「我知你一片丹心為國為民,只是這征戰之事最是講究章法,卻絕不可紙上談兵貪功冒進——兵分兩路穩紮穩打,步步為營才是克敵制勝的正理,遑論我兵力更勝於鍾氏,若出奇招不單冒險、更顯得怕了他,豈非得不償失?」
這聲「賢侄」一出以輩分壓人的味道便十分鮮明了,此後的「紙上談兵貪功冒進」更直指方獻亭年輕氣盛難勝其職,怎麼聽都是一把軟刀子;方獻亭卻並不氣惱,深知婁嘯與先父曾是同僚,如今對他輕看些也是尋常,於是又更懇切道:「世伯戎馬半生經多見廣,見地謀略自遠勝於晚輩,只是此次平叛朝廷固有兩憂,卻令為將者不得不細細思量。」
他輕嘆一口氣,深邃的眉眼在帥帳燭火的映照下顯得愈發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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