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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疏妍的母族喬氏算來也是錢塘富戶,外祖父是江南茶商、多年經營也積下不少錢財,卻終歸遠不及宋氏這般的瓊府金穴,自角門入正堂,單是垂花門都不知過了幾重,穿堂過後又過遊廊,終於可以窺見那丹楹刻桷的雅言堂了。
屋裡十分熱鬧,宋疏妍繞過插屏前便聽得笑聲滿堂,依稀是她的某位姐姐正同長輩撒嬌、說要多些零花去為母親備生辰賀禮。
「你這小滑頭,」主母萬氏的笑聲十分慈愛,「回回都說是為了我,實則哪次拿錢不是花在自己頭上?可不見有多少孝心。」
一句調侃引出許多痴纏,小女兒的埋怨又引得眾人發笑,父親似乎也在的,故作嚴肅地訓了一句「貫會惹你母親生氣」,實則字字都帶著憐愛,可不教人害怕。
宋疏妍沉默地跟著束墨繞過插屏,聽一旁的婆子朝堂上報了一句「四小姐回來了」,緊接著屋內笑聲便是一頓、像是被不速之客打斷一般突兀,她只當作不曾察覺,低眉斂目地走到堂前。
屋外大雪天寒,屋內倒是炭火很足,她的手心生了幾分汗意,抬頭時還是當先瞧見自己的父親——那年宋澹尚未執掌宋氏,氣韻也不如數年後凌厲,他少年時在金陵便有芝蘭玉樹的美名,如今年逾不惑依然顯得風度翩翩,此刻正有些生疏地看著自己一年未曾謀面的女兒,似乎也有幾分親近之意,但生澀之感卻是更重。
「父親,母親,」宋疏妍規規矩矩地對長輩們行禮,「女兒回來了。」
她父親還在打量她、半晌未曾答話,與他並肩而坐的繼母萬氏見狀卻笑了一聲,對宋澹道:「怎麼不叫疏妍起來?趕了大半月的路,孩子都該累壞了。」
繼母萬氏也是江南出身,母族在揚州是一等一的名門,宋澹的父親宋禮在揚州做刺史時曾與她家結下厚誼,後來也正因此成就了一樁姻緣;她是貴女出身,儀態談吐自然都是好的,只是生得並不算美,顴骨很高,臉頰微微凹陷,一雙不大的眼睛眼尾又向下耷著,瞧著讓人不甚舒服。
宋澹這才回過神,看著站在堂下的女兒道:「為父也是許久不曾見過你了……一路舟車確然辛苦,快,快坐。」
宋疏妍一拜後答「是」,側身時眼睛在堂內極快地掃了一周,見只有庶母吳氏和她的女兒下首有一個空位,遂在崔媽媽和墜兒的陪同下走過去落座。
「此次北上可還順遂?」父親又問起來,語氣顯得頗為關切,「你舅父來信說有位同僚一路護送,當還安穩吧?」
宋疏妍答一切都好,只是那位世叔遇事尚在商州停留,宋澹點點頭,又說:「待入了長安便請他來見我吧。」
這是要答謝的意思,一來表示對她舅父的敬意,二來也表示對她這個女兒的關愛,她很懂事地領情,又起身對父親拜了拜。
宋澹擺擺手示意她坐下,繼續問:「你外祖母可好?身子還硬朗麼?」
其實已不太好了,尤其在外祖父病故後更因心傷而每況愈下,但宋疏妍也知道自己的父親並不當真在乎自己曾經的岳母是否安泰,否則這些年也不會一次都沒有親自去錢塘探望過。
「還是頭痛的舊疾,許多年了都不見好,」她安靜地答,「冬日更難捱些,恐怕要遭些罪。」
宋澹點點頭,擺明是聽過了又未入心,只說要派人送些名貴的藥材回江南,宋疏妍又欠身表達了一番感激。
然後便沒話說了,一年未見的女兒也就這麼幾樁事值得關心,堂上冷落下來,明明比方才多出一個人、話卻遠沒有方才多;萬氏在旁默默地瞧著,心情似乎頗為愉悅,主動招呼宋疏妍道:「疏妍該有許久不曾見過你幾個姐姐了,當有許多體己話可說。」
宋氏長房一脈共有二子四女。
宋疏妍的母親喬氏本是宋澹的正妻,難產亡故後原本的貴妾萬氏被扶正,她共育有一子二女,便是長子宋明卓,長女宋疏影,三女宋疏淺;另有一妾室吳氏也在宋澹身邊服侍多年,育有一子一女,便是次子宋明真和次女宋疏清。
宋疏妍進門時已看過一遍,家中兩位兄長皆不在堂上,長姐更是幾年前就已出嫁不在娘家,如今只有二姐姐宋疏清和三姐姐宋疏淺一併坐在席間,她便起身一一同她們問了好;二姐姐宋疏清生得更高挑,面若銀盤頗為圓潤,三姐姐宋疏淺只比她大半歲,容顏姣好體態婀娜、倒不像她母親那般骨相平平,一雙細眉似乎總是微微挑著,看上去有些矜高。
「四妹妹如今是出落得越髮漂亮了,」二姐姐宋疏清親熱地拉住了她的手,與此同時三姐姐宋疏淺已不冷不熱地坐在了一邊,「去歲見你還是半大孩子模樣,怎料今年就成了窈窕淑女——真該叫二哥哥回來瞧瞧,他是一直念著你,隔三差五便要往錢塘去信!」
相較於繼母和她所出的幾位哥哥姐姐,宋疏妍同庶母一房的關係更親厚些,或許是因在她五歲被接去外祖父母身邊前曾養在她屋裡,是以與宋明真和宋疏清都更熟稔;二哥宋明真的確待她最好,一年中通信要有十數封,還會時不時寄與她些長安的新鮮物什。
宋疏妍的興致高了些,真正生出了幾分關心,遂由二姐姐拉著自己的手問:「不知兩位兄長去了何處?怎麼不見他們?」
話音剛落,雅言堂外便傳來一聲爽朗的笑,道:「也算你有良心,尚沒忘了問你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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