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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衛錚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心中卻多有起伏,看著方獻亭八風不動的模樣尤其惱恨,怨他潁川方氏泥古不化冥頑不靈——他衛錚除了不是皇后嫡出,其餘哪點比不上皇兄衛欽?那病秧子優柔寡斷築室道謀,又怎堪坐上那個位子繼承大周三百年基業?
方獻亭……若你肯為我之臣,那……
「臣所言所行既無逾矩,便無需同誰交代,」方獻亭目不斜視,極平靜地答,「至於左右私臣更與旁人無關,便不勞殿下費心了。」
言辭清寡,清正疏離,方氏之後是普天之下最忠誠的臣子,同時……也是最難駕馭的臣子。
衛錚眉頭皺起、眼中已露出幾分怒色,一旁的鐘濟更是大為光火——潁川方氏實是欺人太甚!前些日子在宋家他已忍讓了那方雲誨一回,莫非他們便以為他是怕了、可以隨意欺侮?他隴右鍾氏亦是極貴之門!焉可這般受人折辱!
「方貽之,你放肆!」
鍾濟勃然大怒,「刷」的一聲自腰間拔出劍來直指方獻亭。
「秦王殿下問話、孰敢如此頂撞?遑論你孤身入那無人之地,敢說未行鬼祟之事?今日若不將話說個明白,便隨我一同去御前分辯!」
一番厲喝擲地有聲,卻將兩黨之間虛假的和平撕了個粉碎,原本還打算息事寧人的婁氏兄弟一見鍾濟膽敢對方獻亭不敬、立刻便也拔劍相向,朝堂之上文臣激辯尚還有所節制,他們這些武官若是壓不住火氣恐就真要動起刀兵了。
一旁的宋明真見此情狀實是萬分為難,雖則心下同他三哥更親、可宋氏一向中立此刻也不好偏幫,除他之外南衙諸衛更是進退維谷,也不知該護秦王殿下的駕還是該助他們上將軍的陣。
「元景元希,」方獻亭於此時開了口,依舊不怒不動,卻對婁風婁蔚兩兄弟搖了搖頭,「把劍放下。」
婁氏兄弟頗為游移,婁蔚更皺眉叫了一聲「三哥」,鍾濟見此冷笑一聲,諒他方獻亭也不敢對當今陛下最寵信的兒子動手,且即便他此時勸阻也已於事無補,今日爭端他必會上達天聽。
「殿下寬厚,並無意與誰為難,」鍾濟又上前一步,冷銳的刀鋒離方獻亭越來越近,「方世子只要將事情講清了,你我各自散去,自然對誰都好。」
……仍未放棄抓太子妃把柄的念想。
方獻亭負手而立,一雙冷沉的眼從始至終都不曾看向鍾濟——借裙帶上位的無饜之門怎配在潁川方氏面前逞兇鬥狠?他的眼中從來沒有對方,遺憾的只是二殿下不能與東宮並肩偕行。
如此傲岸的姿態卻更激怒了鍾濟,魚死網破的念頭在心頭一閃而過,偏偏卻在揮劍之際聽見一道文弱的女聲——
「此事原是臣女的過錯……」
眾人皆回頭看去,才見是那位眼生的宋家小姐開了口,她站在哥哥身邊低眉斂目,一張秀美如畫的小臉已經蒼白如紙。
「……馬匹受驚、臣女無力自救,途中約在四圍之地意外遇上方世子,世子憫我孤弱、追至六圍代為制住驚馬,歸程之中又遇白虎阻道,頗費了一番周折方才脫險……」
她聲音很輕,卻字字句句說得清楚,氣氛有種微妙的僵凝;方獻亭的目光亦落在她身上,由自己衣角扯下的布條尚纏在她的手心、此刻已被斑駁的血跡殷透。
她確已累極了……卻還是為他說了謊。
他的眼神微微一動,忽然有些想看她的眼睛,她卻始終低著頭未能讓他遂願;衛錚則又一次向她走近,看看她又看看她哥哥,神情顯得高深莫測。
「哦……是麼?」
他微微眯起眼睛。
第25章
「什麼?」
雕梁繡柱的湯泉宮內水氣繚繞, 天子衛峋正在溫泉池沐浴。
「今日方貽之敢當眾拔劍對著錚兒?他這是要造反嗎!」
震怒之聲驚得殿中宮娥紛紛跪地垂首,唯獨那衣衫半解的鐘貴妃膽敢手捧銀盤依偎在陛下左右,保養得宜的玉指還同少女般白皙纖細, 拈起一顆冬棗送到對方嘴邊,聲音柔柔道:「晉國公世子歷來恭謹謙和, 怎會行如此悖逆之事?聽說是婁家那兩個孩子同錚兒起了些爭執——少年人麼, 一時意氣失了分寸也是常有的事……」
「意氣?常有?」衛峋眉頭緊鎖,一張年老下垂的臉溝壑縱橫,「錚兒是朕親封的秦王!是皇親貴胄!他們拔劍相向便是藐視天威,是不敬朕這個君主!」
說著一掌便將貴妃手中的銀盤打翻在地, 色澤鮮亮的果子滾得到處都是, 跪伏的宮娥們個個駭得渾身發抖。
鍾貴妃嘆了一口氣, 揮揮手示意宮人將東西都收拾了去,自己則徐徐解下外衫一併入了湯泉, 玉手在天子鬆弛肥碩的後背上輕輕捏著, 輕喚:「陛下……」
這一聲是五分怯並五分嗔,可要將男人的心肝兒都掏去了,衛峋身上一熱心下一軟, 終是伸手將人摟進了懷裡,聲音緩了些, 道:「朕也不是衝著你……只嘆那關內婁氏當初碧血丹心忠義無雙, 如今卻竟淪落成了潁川方氏的走狗倀鬼——婁嘯那兩個兒子都是軟骨頭、成日被晉國公府使喚得團團轉,今日這般放肆敢說沒有方貽之授意?朕能看錯才是怪事!」
越說越惱,氣喘聲都跟著變得越發粗重了。
鍾貴妃眼中划過一抹笑,面上卻露出幾分為難之色, 一邊伸手撫在衛峋胸前為其順氣、一邊又假意勸:「方家世子年紀尚輕,偶爾輕狂些也是難免, 陛下莫要為了一介臣子氣壞了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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