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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後退了一步,自知不當摻進男子們的談話,萬氏大概也怕她在方世子面前露太多的臉,沒一會兒就不著痕跡地把她扯到了身後站著;她便在角落處聽著晉國公與二哥寒暄,過一會兒又聽父親訓誡二哥,那個人卻始終沒說話,既像在這裡又像不在這裡。
……真是個寡言的人啊。
她有些出神,忽而又不禁回憶起他的聲音,無論是萍水相逢的那個雪夜還是後來幾次簡短的晤面都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清冷中帶著一絲暖,便像苦澀中摻著一絲甜,終歸會更讓人惦記的。
——今天他不說話麼?
倘若當真是不說……也不知下回要什麼時候才能聽到了。
這真是傻氣的念想,她已覺得自己有些好笑,默然時又抬起頭,卻見他的目光正投向另一處;她無聲地隨他看過去,正瞧見月前他在浮璧閣代二哥為她買的那張繪屏,僅僅只在她房中留了一夜,次日便被主母和三姐姐不由分說地奪去了。
難道……他是認出它了麼?
第34章
一念既起, 便似石子投入波心,小小的漣漪微微盪開,她難以分辨自己那時是不是生出了什麼不當有的念頭;他卻又回頭看向她了, 眼尾那顆漂亮的痣宛如風月落影,似乎什麼都瞭然, 不必誰主動開口去講那些難堪窘境。
她忽感狼狽、明明是事實卻偏偏不願被他看穿底細, 於是當先把目光別開了,此後一直神遊天外再沒聽堂上眾人言語;而實際她二哥的腿也堅持不了太久,話沒說幾個來回便打晃打得站不穩,那人在二哥快摔倒時伸手牢牢扶住了他的手臂, 又低聲問他:「還行麼?」
……終是開了口。
宋明真頗為侷促地點頭、一旁的萬氏則是尷尬至極, 宋澹臉上已有些掛不住, 晉國公看了也明白其中曲直,遂代為轉圜道:「便讓貽之先送二公子回去休息吧, 我等也當告辭了。」
平蕪館與二房的院子都在葳蕤堂以西, 只是前者更偏僻些、要走得更遠。
宋疏妍本是扶著她二哥哥來,去時卻因有了方獻亭而不便再上前,於是落後幾步打算讓他們先走, 如此就不必再與那人照面;她二哥卻不解她心底那些迂迴的心思,只是到哪裡都習慣帶著她, 一邊被方獻亭扶著下了葳蕤堂的石階一邊不停回頭找她, 見了她又招手,叫人:「疏妍,來。」
他也一併回頭看向她了,清淡的目光像有重量, 含混又確鑿;她抿了抿嘴,心底有些不自在, 當下卻唯有掩飾著上前,走到哥哥另一側默默跟著。
兩個男子在說話,談的無非還是驪山那件事,也許是因為顧忌她在旁邊、各自都沒把話說得太深,他只讓二哥好生在家中將養、待過段時日風頭過了形勢自會轉好。
「只恨我當初未及聽三哥勸阻……」宋明真沉沉嘆著,語氣間的悔恨全做不得假,「若是沒射出那一箭,如今也不至於……」
其實這話也不全對,畢竟只要方鍾兩姓黨爭不止、鍘刀則必有墜落之日,只不知到時牽累的又是誰了。
「你不過是無辜受累,本與此事無涉,」果然方獻亭這樣答,「不必罪己。」
宋明真便不再說了,片刻後終於走到二房門前,吳氏母女早眼淚汪汪地在門口等著,宋疏清見了方獻亭更驚訝地瞪圓了眼,匆匆上前問了一句方世子好,眼神只有一半落在親哥哥身上。
她看的人卻很快便要走了,與宋明真和吳氏點過頭後即提出告辭,轉身前卻又看了宋疏妍一眼,忽而問:「四小姐不走麼?」
這話問得人一愣,實則多少有些唐突,只是方世子地位卓然、不妥當的話也顯得妥當了,宋疏妍慢了一拍答:「……要走的。」
他便點了點頭,語氣溫和了一些,說:「我送小姐吧。」
……說起來這已是他第三次送她了。
頭一回是跟她二哥一起把她和姐姐從西市送回家,第二回 是在驪山把她送回昭應縣,眼下這回最沒道理——明明是登門的客人、卻要把她這個做主人的送回去;她卻最喜歡眼下這次,也許就因為它沒道理,此刻跟他並肩一起走在家中熟悉的後園,覺得眼前的一切既真又假。
「此前在驪山我曾說過不會勉強宋氏與方氏偕行……」
他先開了口,低沉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
「……如今卻是食言了。」
極平淡的一句陳述,在她聽來卻像在致歉,一時間眼前同樣閃過那個雪夜,心底再次盪開小小的漣漪;她斂了斂神,答:「我也曾說過,二哥哥的事都要他自己做主,請世子不必將那些膚淺之辭放在心上……方氏本已獨負千鈞,世子更不必罪己。」
這是把他方才安慰她二哥的話又反送回給他,明明只是一個豆蔻之年的少女,言談間卻通透明淨進退得宜,令人聞之寬心。
他神情更柔和了些、又低頭看向她,也許因為近來宋氏多歷坎坷、她也跟著清減不少,衣袖下的手腕隱約露出寸許,纖細得讓人覺得稍用點力就會折斷。
「那張繪屏……」
他想了想終於還是選擇問起,語氣難得顯出幾分猶疑。
她心一緊,狼狽的感覺又冒出頭,還不知道該接什麼話,便聽他又說:「……不知是否給四小姐惹了什麼麻煩?」
麻煩?
她真不喜歡這個問題,尤其不喜歡他在此時稱她作「四小姐」,哪怕換成一個「你」也會好得多、左右顯得更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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