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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是要大亂了……」
有人在嘆息。
「當初那衛弼帶兵入城就是包藏禍心!跟他那做了叛臣的兄弟是一丘之貉!可嘆陛下糊塗,竟封他做輔政之臣!」
「陛下又能如何?那陰平王手中有近十萬兵、乃當今宗親之首!不將其籠為輔臣才是真要逼出第二個衛錚!」
「那也不可容他帶兵入洛陽!天子剛剛駕崩他便敢倒鎖宮門,如今文武百官可都還在裡面!——他這是做什麼?拿諸臣作人質!」
「幸而宋泊有遠見,今早上朝前便察覺有異讓子皋稱病告假,否則眼下連他也要被困在宮中……」
話至此處堂上眾人又轉頭看向了坐在下首的一個年輕男子,約是而立之年,一身素色錦服沉默寡言,清俊的面容被堂上的燭火照得半明半昧。
「子皋——」
坐在上首的一位堂叔又在叫他。
「依你之見,眼下當如何行事?」
那是宋氏主君宋澹之侄、工部尚書宋泊長子,從六品台院侍御史宋明然。
他沉吟著像在思索,片刻後又轉頭看向另一站在門口的男子,問:「來報的人可還送了什麼別的消息?」
那人生得與宋明然有六七分像只是年紀更輕一些,乃是他異母的弟弟宋明識,一聽他問便立刻答:「宮門落鎖消息不通,只聽聞夜裡北衙六軍頻有異動,該是與陰平王起了干戈。」
話一說完堂上更是譁然,眾人交頭接耳或驚或怒,宋明然的眉頭亦越縮越緊,道:「衛弼膽子再大也不敢動太子,否則落人口實還如何坐穩輔政之位?何況有范相和陳少師在側,他也不敢做得太過。」
宋明識點頭,又問:「那大哥的意思是?」
宋明然深吸一口氣,答:「……恐怕他們要動的是皇后。」
「皇后?」堂上之人皆驚,「疏妍她——」
「皇后並非太子生母,又出身於我金陵宋氏,」宋明然的神情越來越嚴肅,「先帝遺詔必再言及南下遷都之事,而如今朝中之人卻大半都是洛陽派……」
「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若中宮易主,則於我宋氏是一重創,太子年幼不可主政,那麼遷都之事……」宋明然沉沉一嘆,「……或終成一紙空談。」
「放肆!荒謬!」
堂上群情激憤。
「那衛弼范玉成當自己是個什麼東西!皇后乃一國之母!他們怎麼敢——」
「他們糊塗!朝中洛陽一派不願遷都,無非是怕南下之後宗族失勢而讓我宋氏得利,卻不知再留於舊都將臨傾覆之禍!國將不國!」
「為何偏偏在此時?我宋氏主君也位列五大輔臣之中,卻偏偏在陛下駕崩之時……」
「他們正是看準了這一點!趁宋澹不在為難他的女兒——可恥!可恨!」
義憤填膺。
只有宋明然穩坐不動,雙眼看著虛空處仍在沉思,少頃方才拱手向堂上諸位一拜,道:「眼下洛陽戒嚴不得出入,幸而幾日前父親就著人送信去金陵告知伯父陛下病危的消息,只盼伯父能早日北歸,可……」
他未將話挑明,實則這一個「可」字已然包含了太多隱憂——宋氏主君宋澹乃先帝心腹之臣,貴為正二品尚書令,可他手中卻無一兵一卒,在此大亂之時入洛陽,只怕反而……
堂上眾人皆瞭然,沉默之際又聽門外風雪呼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而這無數身處權力之巔的皇城中人也不過只是大浪淘沙中的一粒塵埃罷了。
大亂……終將至。
次日仍是陰天。
大雪已經停了,化雪的日子更加陰寒難耐,帝宮御道上積了厚厚的雪,宮人中卻無一個有膽子從掖庭司禮監出來清掃,蓋因眼下局勢有如千鈞懸於一發,每隔三五步便能看到有帶刀的士卒往來,有的出自宮中禁軍,有的則全然臉生。
而仙居殿更是成了全洛陽城最熱鬧的地方。
昨夜北衙六軍與陰平王府兵兩廂對峙的消息傳遍宮闈,緊接著又聽聞朝中三位輔臣連夜面見皇后,約莫一個時辰才從重兵封鎖中出來;陰平王臉色郁沉、與范相密議良久,隨後方派自己的長子引兵向城西而去,正是白鷺台的方向。
白鷺台……
彼處行宮荒廢已久,實則卻還住著一位不可說之人,便是太子真正的生母才人董氏;她原是掖庭出身,元彰年間偶得陛下醉後寵幸,竟洪福齊天一舉得子,自為天下人所艷羨,只是宮中傳聞她曾與司禮監一位總管有私,因了這層關係才被調往大宴服侍,因此即便誕下龍子也仍為陛下所憎,生產後不久便被遣往白鷺台幽居。
如今陰平王一面要皇后遷出仙居殿,不成後又派長子帶兵向城西而去……莫非是想從白鷺台請回太子生母,逼迫皇后讓出太后之位?
綱常盡亂!
萬萬不可!
被鎖宮中的群臣原暫被安置在南宮別殿,一聽此消息便再也按捺不住——他們之中雖有大半屬洛陽派、又畏懼如今朝內三大輔臣的強權,可也有不少是力主遷都的金陵派、深知皇后一旦讓位便會失去垂簾聽政的權柄,彼時朝堂大亂禍及社稷終會招來傾覆之禍,遂紛紛奔出南宮直往仙居殿而去,手無寸鐵站在刀兵加身的甲士面前,絕不容皇后有絲毫閃失。
大雪方停,寒意森森,被困朝內的多是上了年紀的高官文臣,歷經一夜大亂早已心力交瘁,如今只穿一身單薄的官服硬生生立在雪地里又怎麼受得住?半天功夫就倒下了兩個,直接被抬進了太醫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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