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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簾再次落下,董才人的眉眼也跟著低垂了下去,車輪轆轆地響著,也不知過去多久才終於停下,衛麟倨傲的聲音從車外傳來、要請她下車,她就順從地下去了,手搭在白鷺台侍奉她多年的宮娥的手上,可憐的孩子從未見識過帝宮的威嚴,直到此刻仍渾身打顫。
她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下車後便見到肅穆莊嚴的北宮殿宇,陰沉的天幕之下站著幾位看不清面目的男子,大約就是此次下令將她從行宮接回的那幾位大人,她不知道他們要自己做什麼,正如她不知道自己往後一生的命運。
「臣等叩見太后。」
他們神情冷漠地對她下跪。
第4章
洛陽之外,汴州亦是風雪大寒。
自此向西,至中牟,抵鄭州,經滎陽,達鞏義,過偃師而終至於洛陽,凡四百里汴洛古道,行軍從速兩日可畢;途徑汜水關天險,南連嵩岳北瀕黃河,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牢牢扼住兵家咽喉。
關下大軍壓境,為首者高坐於馬上,一身鎧甲遮去些許文臣書生氣,高聲對關上守將道:「我乃楚州刺史宋澄,奉皇后之旨勤王救駕,速速開關不得有誤!」
那是宋氏主君宋澹的三弟、皇后宋疏妍的叔父,身後幾人亦是江南各州刺史,聲勢浩大。
那關上守將卻不為所動,反詰:「東都一切安好,爾等出師何名?亂臣賊子天下人人得而誅之,勸刺史莫要一時糊塗遺恨千古!」
語罷,關隘之上立刻現出兩排弓箭手,箭峰淬著幽幽的冷光,足可一箭封喉。
宋澄眉頭緊鎖仰看著眼前森嚴險峻的汜水關,一旁的亳州刺史見狀則低聲與他道:「叔汲,你我恐還是來遲了一步啊。」
自江南向東都數條要道皆已被封,想來衛弼范玉成之流也早料到宋氏不會坐以待斃任由他們挾制新君、因此早早做好打點將南方來人都擋在了洛陽之外;宋氏並非將門,雖家族顯赫累世簪纓,然手中卻無多少兵權,宋澄為一州刺史只有寥寥幾千兵,糾集數個州郡、連姻親萬氏都搬出來幫忙也不過勉強湊出二萬兵,要強破汜水關已是力不從心,焉能長驅直入拿下東都?
「那你說怎麼辦!」
宋澄尚未開口,他身側的徐州刺史萬崇便當先發起火來。
「衛弼那賊人已經倒鎖宮門挾持百官,我等若再不到他還不直接翻了天去!要我說他和那個范玉成加起來比什麼衛錚鍾曷都要可恨!國家遲早斷送在他們手上!」
周圍幾人七嘴八舌地附和,汜水關下已是黑雲壓城,宋澄不勝其擾,匆匆回頭看向身後一個年輕的男子,問:「子澗,子邱那邊有消息了麼?」
那男子同樣神色冷沉,緊盯關隘的眼睛透出難以掩飾的焦躁急切,搖頭答:「隰州戰事吃緊,子邱在君侯身邊恐還抽不開身。」
「他可復了信?君侯又如何說?會否回兵救洛陽?」
「鍾曷親率隴右之兵同衛錚合攻河中府,延州已失、朝廷退無可退,若此時再回兵,恐怕……」
「那洛陽又當如何?舍給衛弼范玉成、由他們胡作非為?」
「真該將那二人一併推上前線,親眼看看這北地二都還能否守得住!」
「可若君侯不歸朝,那……」
眾人的議論充斥在耳邊,宋澄周身的鬱氣已越來越濃,再次抬頭仰看高高聳立的汜水關,破釜沉舟的狠色更在他眼底暴露無遺。
刷——
刀劍出鞘,冷光泫然,呼嘯的寒風襲卷蒼茫大地,無數生靈都將在這個蕭索的冬日走向衰亡與毀滅。
「來不及了——」
宋澄的聲音又冷又狠。
「我族肩負南渡護國之責,今日若退、他日又當以何面目見天下人?」
「衛氏江山,宋氏皇后……皆由我等來守!」
「殺——!」
此處鼙鼓震天旌旗翻飛,四百里外的洛陽卻如冰封般靜默。
先帝駕崩已有三日,招魂復禮已然行畢,明堂之上群臣齊聚,在朝的三位輔政大臣共攜大行皇帝袞冕服至明堂東側攀至殿頂,三呼過後將之投下、覆於先帝遺體之上,復而不生,方設御床。
沐浴、含、襲、懸重,繁瑣正式的禮節一個接著一個,嗣皇帝與先帝妃嬪皆立於帷外而哭,跪在下首的群臣眼尖,一眼就在其中看見了本該孀居於白鷺台的才人董氏、卻未見仙居殿的那位正宮皇后和多位金陵派的重臣,心中遂各生出一番計較,紛紛靜默不言。
小斂過後便是大斂,依先帝遺詔,此日即是太子登基之日。禮部官員日以繼夜地操持,終於在大亂之中勉強安排好了一場大典,明堂東側供新君即位、西側則供先帝停靈,一東一西亦照應太陽東升西落,寓意大周皇朝代代延續無窮盡矣。
祭祀過天地宗社,新帝便著袞冕服登上明堂,群臣叩首山呼萬歲,一步一拜皆遵禮制;年幼的稚子卻似心神不寧,登上御階後仍不停回頭張望,結果卻只在殿側看到自己的生母董氏,臉色立刻便陰沉了。
三位輔臣皆在殿中,卻都對新皇的不滿視若無睹,陰平王更跨出一步,拜曰:「陛下初登大寶,宜定內外之分昭告天下,臣……」
「母后何在?」
衛熹卻打斷了這位輔臣的長篇大論,開口第一句便令群臣心驚。
「今日是朕的登基大典,母后合該親臨以登太后之位,何故一連數日未至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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