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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
他諾諾應著,暗惱自己怎麼這般遲鈍、竟連潁川方氏親至金陵都不知曉,白白揮霍了若干與對方攀上交情的良機!
懊惱悔恨之際卻又聽對方緩緩道:「只是先帝駕崩尚不過三月,朝廷早已明令大喪禁娼,金陵卻猶這般歌舞昇平縱情聲色,卻不知太守是如何為官御下的?」
這、這……
韓方平並非膽大包天之徒,先帝駕崩之後本已令治下老老實實守了幾月的喪,只是十五過後難免鬆懈,市井坊間也是屢禁不止,別說江南之地天高皇帝遠、便是那中原各州郡仔細查查也必有犯禁之處,如今方侯卻這般說,分明、分明是……
汪敘也知對方這是衝著自己來的,沒料到今日這事不單開罪了美人、更招惹上了潁川方氏這尊大佛,他實在不願為家族招來禍患,情急之下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叩首曰:「還請方侯高抬貴手!敘今日所為皆屬無心,往後定當潔身自好嚴以律己,再不行那荒唐無經之事!」
「碰碰」磕頭之聲既悶又響,一下一下聽得人心頭髮慌,萬氏和自家女兒對視一眼,心中都已明白今日這事不能善了,而方獻亭仍神情不變,片刻後又道:「宣州太守教子無方,恐在私德之上也有疏漏,江南道御史自會查問,汪公子倒不必拜我。」
頓一頓,清冷的眉眼終於看向萬氏,這次聲音更沉幾分,一字一句道:「我視宋公為尊長,今日之事自不會袖手不管——還請夫人放心,四妹妹名節珍貴不可為他人所污,此事必會儘快有個了結。」
第53章
方獻亭所說的「了結」的確來得很快。
當日金陵太守韓方平離開絳雲樓後便立即歸於官署下嚴令禁娼, 一時之間官兵出動聲勢浩大、鬧得勾欄之內雞飛狗跳,不出幾個時辰青溪之上便再無藝妓笙歌,乾淨得令兩岸圍觀的百姓瞠目結舌。
次日宣州太守汪遠又攜子而來、拜在宋氏門前求見潁川侯, 方獻亭並未見他,只讓他父子二人去同宋四小姐致歉, 兩家婚約自此作廢, 卻是絕無再續上的可能了;那首已然流傳出去的艷詞也沒作廢,方侯手下能人無數,隨手就從裡面另挑出「霜」、「娥」二字,在金陵的煙花柳巷裡一尋摸, 還真找出一位叫這名字的伶人, 於是對外便稱這首艷詞是汪大公子專為她所作, 為了逼真還迫得汪敘抬了人入府,可憐那宣州汪氏堂堂官宦名門、嫡長子卻迎了一介勾欄女做妾, 名聲自此一落千丈, 說來也是家門不幸。
這樁樁件件後來自然免不了要傳到宋澹耳朵里。
萬氏已在夫君耳邊孜孜不倦地哭訴謾罵了數日,說么女是如何心機深沉不知廉恥勾搭了潁川侯、又是如何目無尊長當眾羞辱了自己這個主母和她的三姐姐,喋喋不休的怨懟令宋澹不勝其擾, 卻也難免要將么女叫到跟前追究責問幾句。
「你母親原也是為你的婚事掛心,你又怎可那般頂撞於她?」
宋澹沉下臉訓斥了半晌, 看著女兒低眉斂目乖乖巧巧的模樣、一時卻也想不出她能如何牙尖嘴利咄咄逼人, 疑心是萬氏添油加醋的同時又不免思及她與潁川侯之間的那些傳言,語氣緩了幾分,問:「你同方侯……」
他問得猶猶豫豫,一來因為做父親的問起這些本就尷尬不妥, 二來也因為心底不信潁川方氏會瞧上自己這個身世不顯的么女;宋疏妍亦答得規規矩矩,只說方侯人品貴重又素來與二哥哥交好, 當日應只是看不過眼才出言相幫,除此之外兩人再無其他情分。
宋澹點點頭、也覺得這番解釋頗為可信,只是想遠些又覺得倘若么女真能高嫁那於宋氏也實是一件好事,不妥只在於繼室必然難容、他最疼愛的女兒疏淺也一定會傷心難過的。
宋疏妍屋裡的人聽了這些事卻都是歡天喜地。
過去一頭熱的只有墜兒一個,如今卻連一向謹慎小心的崔媽媽都開始覺得自家小姐與潁川侯之間並非絕無可能,兩人時不時便會在她跟前意味深長地笑,漸漸將她那片本就暗潮洶湧的心湖攪得越發波瀾四起。
慢慢地她也同樣感到自己……生了妄念。
原本只有一點點,譬如開初在長安家中同姐姐們一道在屏風後偷看時她只盼著能上前同他說幾句話,後來去了驪山卻又指望他能陪她在林間多走一會兒、甚至讓她為他拂去鬢間的落雪;幾月後在江上擦肩時她本只盼他能容她送他一程,如今他親自來了金陵還允她叫他「三哥」、她卻又希望他們有朝一日可以不止於此。
否定的話說了一百一千句,幾日間發生的種種卻還頑固地一次次翻到眼前來,她被這等甜蜜的折磨鬧得夜不能寐食難下咽,但凡有一點不留神便會立刻想起那個人,想起他看向她時隱約含笑的眉眼,想起他說「四妹妹名節珍貴」時微微低沉的聲音……情絲翻湧不成體統,她感到自己已變得越發沒有分寸。
……何況她還犯了一個很要命的錯。
在絳雲樓時她本不該當著他和姜氏的面同繼母爭執,那副張牙舞爪尖銳犀利的模樣想必也是頗為駭人,她明明有一副柔順體面的殼子可以拿給他和他母親看、怎麼到頭來卻偏偏一絲不剩地露了怯?
他還沒見過她那副模樣……如今見了,可會同繼母和姐姐一般厭棄她麼?
又兩日後,自錢塘而來的覆信總算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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