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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欲言又止的嘆息可真能要了人的命,久久待字閨中的宋三小姐本已被崩成一條將斷的弦、如今又豈還受得住更多拉扯?便是輕輕一碰也要斷的。
「不——我不嫁——」
她果然又尖聲大叫起來,鬧出的動靜那般刺耳、房裡的丫頭婆子們卻都見怪不怪了。
「我絕不會嫁給那個病秧子皇帝——也不會陪他去送死——」
「父親他休想——他休想——」
然而這私底下的脾氣無論鬧得多大多響亮、真到緊要關頭卻也半點作不得數, 宋疏淺已跑到她父親跟前鬧了多回、只盼對方能給自己一句準話,宋澹卻始終諱莫如深, 怎麼都不說究竟更屬意哪個女兒去當那個倒霉皇后。
「我聽父親說,伯父像是更屬意讓姐姐你去……」二房的兒女們卻在與宋疏淺交談時透了這樣一陣風,「說是顧忌你四妹妹性情乖張不敬尊長,怕她日後會在宮中惹出什麼亂子……」
這話可真像一把刀狠狠扎在宋疏淺心上,令她在驚痛之餘更感到一陣燒心的憤怒——怎麼,「性情乖張不敬尊長」?這意思是如四妹妹那般荒唐悖逆的可以逃過一劫,而如她這般懂事順從的便反要□□了?
父親……父親他怎能做出這等妄誕殘忍之事!
宋三小姐的天塌了個徹底,頭一回也如她四妹妹一般嘗到了無處說理的絕望滋味,轟轟烈烈地躲回自己房中痛哭了一場,此後又終日飲酒買醉、像是偏要在荒唐一道上賣力拔個頭籌似的。
萬氏屢次苦勸無果,不得已只好給身在揚州的長女宋疏影去了信,問她可否將妹妹接過去住上一段日子,總好過由她日日在金陵鬧得雞飛狗跳;她那長女一貫體貼穩妥,即便剛生育過不久身子尚還弱著也依舊攬下了照看妹妹的重責,回信說無論妹妹要在揚州住到幾時都使得,恰好也能在父親面前做一番姿態、博得他幾分垂憐。
於是宋三小姐就這麼坐上馬車搖搖擺擺地一路去了揚州,那正是萬氏的母族、院子裡往來的全是巴結宋家人的表親,誰也不嫌她是個眼高手低十九歲還沒嫁出去的老姑娘,相反還一個賽一個地說著甜蜜話奉承吹捧,總算讓這位難伺候的貴女心情稍霽。
她姐姐待她尤其細心,如今每日除了照看剛出世不足兩月的四子倫兒便是硬挺著剛出月子的身子到她房裡來探望,兩姐妹一同吃茶繡花談天說地、一天工夫也就這麼過去了,倒果真找回幾分過去在長安閨中時的愜意。
「姐姐真是好福氣,能過上這樣的神仙日子……」
宋三小姐感慨萬分,只覺得姐姐這兒一切都是好的——她已經有四個孩子了,兩男兩女、個個生得雪玉可愛,公婆都是母親娘家人,全拿媳婦當女兒一樣疼愛,大姐夫那樣出挑的相貌、待姐姐卻始終一心一意,身邊別說什麼妾室通房、便是一個能湊到近前的丫頭都沒有,每日無論如何忙碌都會特意抽出時間陪妻子和幾個孩子,若逢她在她房中聊得晚了、還要親自過來催著接人呢。
「你定也不會差的……」宋疏影輕輕拍著妹妹的手背,聲音無限溫柔,「如今朝廷還在與叛軍交戰,形勢也未必就如你想得那般不好,即便日後當真入了宮父親也會從旁多番打點,總不會教自家女兒磕著碰著……」
頓一頓,又小心補充:「當今陛下是真龍天子,過去在東宮時便有賢德寬仁的美名,沒道理娶了繼後卻不以禮相待……未必不是良人。」
——這話卻沒說到她妹妹心坎上。
真龍天子是不假,只卻不知還能在那個皇位上坐幾時,便是沒被突厥人拉下馬、那副多病的身子恐也撐不了幾年,到時早早駕崩入了皇陵,她這個皇后豈不就要早早守了寡?
她如今也算開悟了,明白這世上萬事終究還是講究一個公平,譬如權勢盛如貽之哥哥,那般的得天獨厚尊貴無極,到頭來卻遭了天妒、年紀輕輕便戰死沙場;取捨之下卻還不如她這個大姐夫,雖則家世並不算多麼顯赫、卻勝在安穩太平無災無難,可巧又知冷知熱溫柔體貼,這便足夠讓一個女子一生過得歡喜恬然了。
「姐姐說得這般好聽,乾脆與我換了罷……」她破罐子破摔說起荒唐話來,伏在姐姐懷裡連頭都不想抬,「你入宮去做那勞什子娘娘,我便留在揚州替你照顧姐夫和孩子們,如此豈非兩全其美?」
她那時不過隨口一說,宋疏影也就只當逗趣隨意一聽,姐妹二人都沒往心裡去、依偎在一處又閒話到日頭西沉;戌時過半後萬昇卻終於忍不住要到三姨妹客居的院子來接人,年過而立的男子依然俊逸如仙玉樹臨風,低頭與妻子說話時總是輕聲細語:「昨日還答應我要好好養身子,今日便連膳都不按時用,便是倫兒都比你教人省心……」
如此溫柔的責備實在聽得人心裡發癢,宋疏影在丈夫面前也變得同少女一般嬌羞了,輕輕抬眉嗔了他一眼,又自辯:「午膳用得盡夠,晚上便吃不下了……」
對方嘆息一聲,順手便颳了刮她的鼻子,夫妻恩愛羨煞旁人,更令一旁的宋疏淺看得心旌搖曳,不知怎麼眼前的姐夫便鍍上了一層柔光,暖融融的教人忍不住靠近。
「說來還是我忘了時辰,姐夫可別怪罪姐姐,」她扶著姐姐湊到近前說話,聲音不自覺又變得婉轉動聽了,「下回我也不敢了,保准不讓姐姐勞心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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