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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就允許他抱你、吻你!還心甘情願懷上他的孩子!」
「你明明是朕的!」
「你明明永永遠遠都是屬於朕的!」
癲狂的叫囂令人髮指,而那幾乎貪婪的注視更令宋疏妍毛骨悚然——那一刻她忽然懂了,當初她欲撤簾之時他的反應緣何那般奇怪,原來他對她……竟……
「原來竟是這樣……」
她慘笑起來,感到堂皇又荒謬。
「你如此恨他……」
「竟不過……是因為這個……」
她的輕慢令他無力,那聲「不過」又讓他的怒火顯得不倫不類——天曉得,在他眼中天崩地裂一般的大事,在這個女子口中竟只值一聲浮皮潦草的「不過」。
「對……就是這樣……」
他索性也不再與她周旋,撕破一切偽裝後終於體面盡失面目兇惡。
「我恨他……恨他奪走了你……」
「恨他讓我、也讓父皇蒙羞……」
「我要殺了他——在他死後將他挫骨揚灰食肉寢皮——」
說到這裡他忽然對她詭異一笑,眼中的亢奮與狠毒令她一瞬心驚。
「你不是來尋他的麼?」
「你不是寧死也要見他最後一面麼?」
「好,朕成全你……」
「他就在那裡——」
他遙遙向遠處一指,在那片梅林的盡頭,是——
……望山樓。
她僵硬地轉過頭去,才看到已有成群結隊的士兵在樓外潑灑火油,飄搖的火把只是蠅蟲般小小的亮、可在她眼中卻是那麼灼人又刺目。
「不……不……」
她僵硬地搖著頭、僵硬的口舌已無法說出完整的話,身邊的天子卻笑得越發猖獗,他輕輕向遠處招一招手、那些士兵便將火把丟出了手,兇殘的火苗立刻向上攀爬舔舐、那曾容她與他短暫棲身的春山幻景漸漸便被見風就漲的烈火吞噬——
「哈哈哈哈哈哈哈……」
衛熹的笑聲是那麼尖刻又扭曲,他的臉被地獄般的火光映照著,鬼魅似的悽厲可怖。
「你想見他?——做夢!」
「朕不會賜他入土為安的體面!也不會讓他死後享半分供奉!」
「那就是你們當初廝混偷丨情的地方對麼?」
「朕要燒了它——燒得乾乾淨淨——」
「你再也別妄想能從這世上找到任何一點有關他的痕跡懷緬憑弔——」
「朕要把他們都毀了——」
「都毀了——」
……那座遙遠的春山啊。
「樓高莫近危闌倚,行人更在春山外」……他曾在紙上寫過,中間她最喜歡的那句「平蕪盡處是春山」偏偏被摘掉了,這麼多年過去……她才終於知道他是對的。
她的春山被一把火燒掉了,猙獰的火光像要將陰沉的天幕燒出一個大洞,季月的風明明應當變得很暖了、可那時卻竟那麼蕭煞冰冷——她什麼都想不了,只知道有人說他就在那裡,她應當要去救他的,她要把他帶出來、帶他一起……回家去……
家……?
那又是什麼地方?
她真的曾經有過麼?
好像也沒那麼重要了……她想要的就只有……只有……
她向那座徹底燃燒起來的古樓奔去,眼睜睜看著低處的榫卯一點點被燒得殘破不堪,精巧的雕窗四分五裂、那曾迎她度夢的門扉同樣搖搖欲墜——
可——
「太后這是急於向何處去?」
一道老邁沉穩的聲音忽從花樹後響起,下一刻無數手持刀劍的士兵便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太傅陳蒙與陰平王衛弼一同緩步從道道人影后走出,負手看向她時神情都有種說不出的矜高傲慢。
他們……
宋疏妍麻木地看了他們一眼,心中的火卻燒得像那座即將崩毀的望山樓一樣熾烈,曾經的垂簾女君如今手無寸鐵,可孑身而立時雙目含威、依舊令四方曾為她所統御的禁軍心中惴惴不敢妄動。
「老臣固知太后掛念君侯安危,可眼下卻另有一樁要事需同太后討個示下,如今斗膽遮道,還望太后恕罪。」
陳蒙悠悠開了口,仍以她最憎惡的方式稱呼她,虛偽的謙恭令人作嘔,她頭一次知曉這位貌似平和沖淡的輔臣竟也是如此面目可憎。
她不應答、對方也不甚在意,伸手向身後一招,一位臉生的臣子便走到了近前,手捧紙筆目光如炬,看向她的目光冷漠中又透著幾許審視。
「茲事體大牽連甚廣,臣以為還當白紙黑字寫個分明,」陳蒙繼續居高臨下地說著,「此乃史館修撰鄧新鄧大人,今日便由他將臣與太后所言如數錄下可好?」
史官?
……呵。
他們也實在好笑……難道以為事到如今她還會在意什麼他人毀譽後世評說麼?
陳蒙亦看到了她眼中的譏誚,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他也不願在這末路之上同個女流之輩多做計較,遂不兜圈子徑直問:「君侯雖已獲罪伏誅,然其黨羽卻仍逍遙法外——千機府治下有八萬神略軍,今仍為總司姜潮所統而未歸朝復命,聽聞他是在潁川護衛太后,卻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神略……
原來他們大費周章不惜在他死後以他的屍身誘她回來,為的……便是那八萬神略兵權。
她笑得心碎神傷、眼角流出的都是血淚,史官之筆靈巧飛動,在場更有數千雙耳目緊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她之所言是流傳千古的呈堂證供,一字之失都會成為後人口誅筆伐的業障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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