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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二公子方才雖不在場、卻也知曉這是主母手底下的人在顛倒黑白,當即便氣得握緊了拳;宋疏妍聽了神情卻無一絲變化,只漠然看著萬氏狠狠剜了自己一眼、隨後又端著主母的體面轉向父親,徐徐開口道:「既如此說,今日這事也是四丫頭有錯在先——淺兒雖不該同妹妹動手,卻也著實沒道理獨自跪在堂下……」
這話的意思已很分明:要麼讓她的女兒就此起身將事平平揭過,要麼就讓她宋疏妍一併下去跪著兩邊各打五十大板,總之她們母女絕不可能吃虧,末了還會想方設法在暗處報復得更凶。
她輕笑一聲、難免含著幾分輕蔑,滿堂人便都朝她看過來,長兄的臉色最是陰沉、緊盯著她問:「四妹妹因何發笑?莫非還不知曉自己的錯處麼?」
錯處?
她挑挑眉,神色極平靜地與他對視,開口時語氣更是泰然,道:「大哥哥不僅拉得一手好偏架,這口舌上四兩撥千斤的本事竟也大得很,看來金陵終歸是太小了,還是該去西都朝堂上好生施展一番拳腳。」
這一句譏諷十足辛辣,不僅將對方此前暗下的黑手在父親面前揭得明明白白、更不許他渾水摸魚將錯處往自己身上挑,果然令宋明卓臉色一變惱怒更甚;他還未及起身將她好生教訓一番,一旁的繼母又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冷臉道:「四丫頭,我知你一朝攀上高枝眼下正是歡喜,卻也不必這麼快便起意欺凌自家哥哥姐姐——宋家終歸是你的娘家,你如此這般罔顧孝悌口出狂言,是連我和你父親都不放在眼裡了麼?」
這便是萬氏的本事了。
她把持內宅多年,早將裡頭彎彎繞繞的機巧關節摸得一清二楚,深知眼下細論是非只會對她自己的女兒不利,於是便要借勢挑事讓宋疏妍去觸她父親的霉頭。
——為父者怎能不做兒女的主?他一輩子都要是她們的天,再如何高嫁也不能試圖撼動父親的威嚴——他要的本就是一個能對家族有所裨益的女兒,倘若么女嫁入方氏後對自家哥哥姐姐毫無提攜只管自己好過,那他生她養她又有什麼用?
第71章
果然萬氏話一說完父親的臉便沉了, 看向么女的目光亦漸漸顯出幾分嚴厲。
「疏妍,」他像在警告她,「不得對你兄長不敬。」
這真是好笑的話, 尤其那時她兩隻手腕上被長兄錮出的紅痕尚還清晰、臉頰上被三姐姐掄圓了胳膊打出的巴掌還在清楚地泛疼——原來手卦竟是那麼準的,她與雙親的緣分果然單薄如斯。
「不敬?」
她終於忍不住抬眼看向父親, 有生以來第一次在他面前把自己的殼子敲出一道縫, 藏了多年的譏誚與寒涼都在裡頭,或許他們父女之間最後的體面僅僅是勉力不將怨恨宣之於口。
「過去曾蒙父親教導,深知孝悌固乃人子本分,只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卻總應當是有來有往, 今日三姐姐因妒生恨掌摑女兒在前, 長兄是非不分厚此薄彼在後, 卻不知父親這一句『不敬』從何而來,又指望女兒如何含垢忍辱看人眉睫呢?」
宋澹聞言一愣, 卻是頭回見么女露出此等鋒利逼人之態, 那雙與她生母頗為肖似的眼睛此刻正毫不避諱地看著他,令他在怔愣之餘又感到幾分難言的狼狽。
「你放肆——」
萬氏卻已在他之前開了口,憤而起身的模樣更顯得氣勢洶洶, 大抵那時她只是一個一心護著兒女的母親,看到有人膽敢企圖攀扯她的孩子便要兇狠地將對方撕碎。
「好啊……你如今果真是翅膀硬了, 竟敢如此同你父親說話!他生你養你於你恩重如山, 你卻以怨報德置父女親情於不顧!難道當真以為攀上潁川侯便可以橫行無忌肆意妄為了嗎!」
「還不快給我跪下——!」
口若懸河一通謾罵,輕而易舉便將她與長兄和三姐姐的矛盾牽到了父親身上,最後這句「跪下」更是順理成章,可以讓她陪著她的心頭肉一併受過了。
宋疏妍卻連一絲眼風都吝於給她, 一雙漠然的眼睛只筆直地看著宋澹,也許當時也還剩下最後一絲希冀, 指望對方能念著與亡母的情誼而多疼她幾分,於是就問:「父親也覺得我說錯了麼?」
「……也要我跪麼?」
明明只是詢問的,可落在宋澹耳中卻莫名成了質疑,妻子兒女與站了滿堂的僕役都在瞧著,他只感到自己被么女劈手甩了個巴掌,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熱。
「怎麼,你以為自己沒錯麼?」
他的怒火終於也高漲起來了,卻不知自己只是在藉故遮掩另外某種更令人汗顏的東西。
「縱容奴婢大放厥詞不是你的錯?」
「不聽規勸與你三姐姐扭打在一處不是你的錯?」
「尊長面前不服管教以下犯上不是你的錯?」
「你母親並未錯看你!——宋疏妍,你已經得意忘形了!」
「宋疏妍」……
說來也是好笑,母親去前心心念念為她取的小字「鶯鶯」父親一聲都沒有喚過,如今這聲色俱厲的一聲「宋疏妍」倒是脫口而出毫不猶豫,她只感到自己心底所剩的最後一點指望也被人打碎了,齏粉般揚在風裡,一眨眼的功夫便消散得乾乾淨淨。
「『母親』?」
她又笑了,不似方才鋒利尖銳,只隱隱透出些許悲涼。
「父親恐怕忘了……她並不是我的『母親』,不過是我生母亡故後被扶正的一個妾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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