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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前到正月末,這信答得委實有些慢了,不過喬老太太做事一向極有章法,想來是並未相中那宣州汪敘又不願直接打宋家人的臉,於是一個「拖」字訣被用得爐火純青,到了年後才這樣姍姍來遲,回絕的意思也很分明了;信中又提到,說宋疏妍的表兄喬振二月初五將迎娶新婦,宋疏妍在金陵也待了不少日子,當歸錢塘一併觀禮。
往年一說到回錢塘墜兒總是蹦得八丈高,今歲卻頗有疑慮,蹙著眉期期艾艾地說:「可……可咱們若是走了,往後是不是便瞧不見那位方侯了……」
……自然是瞧不見了。
原本他就諸事纏身不知何時便會歸於潁川,她再這麼一走……那……
宋疏妍垂下眼睛,一顆心像被人輕輕揪住,固知因緣際會原本單薄善變,真到要離別時卻仍難免悵然若失,也許直到那時她才發現自己是有些軟弱的人,既盼這世上真能有所謂意外之喜,又在極渺茫的希望面前籌劃著名就此與那人了斷乾淨。
「後日便動身吧,」她壓著心底百般愁緒淡淡地對墜兒和崔媽媽說,「……我也想早些回去探望外祖母了。」
當夜又是無眠。
輾轉反側大半個晚上,好容易入睡夢裡卻又總影影綽綽出現那人的樣子,清晨醒來時人已有些懨懨地,獨坐了半晌才起身更衣;用過早膳還是沒精神,思來想去只有去找二哥閒話散心,何況她既是要走了,也總應當同他告一句別的。
曲曲折折繞過園子去到二房院前,遠遠就瞧見一群家中婢女三三兩兩圍攏在一處朝門裡張望,個個臉若紅霞頻頻偷笑,卻不知是在瞧什麼。
宋疏妍與墜兒對視一眼,兩人一道向院門走去,稍近幾步便聞內里傳來刀兵碰撞之聲,乒桌球乓熱鬧得緊;探頭進門去看,卻見是兩個赤著上身的男子打在了一處,一執劍而一執刀,可不正是方獻亭和她二哥哥?
兩人打得十分激烈,便似虎豹纏鬥一般力量驚人,縱然隔得八丈遠也還依稀能感到劍風撲面凌厲異常,園中草木亦有些被掃得東倒西歪;不知是否打得久了、兩個男子都出了不少汗,裸丨露在外的健碩上身因此看起來更加……
宋疏妍臉紅了個透、連忙就把目光別開了,墜兒卻是不避嫌地直勾勾盯著瞧,還十分亢奮地在一旁大聲喊:「二公子當心啊——哎喲——當心當心——」
一通叫嚷委實響亮,叫得兩個男子同時收住動作回頭朝兩個女孩兒看來,一見文文靜靜站在那兒的是宋疏妍便都有些愣住了,隨即又一併回神,方獻亭當即扔下劍去撿上衣穿、宋二公子則是急急跑過來伸手去捂妹妹的眼睛。
「疏妍你說你……怎麼不打聲招呼就過來了……」
這話真沒道理,過去他妹妹來找他也從沒有要提前著人通傳的道理,何況宋疏妍早就自己閉上眼睛了,只不過直到此刻眼前還不斷閃過方獻亭剛才赤著上身的樣子——肩膀很寬,腰很窄,然後……
耳邊又聽到一陣悉悉簌簌、是兩個男子在匆忙穿衣,她二哥好半晌才鬆開手,又去敲墜兒的頭,笑罵:「女子十四一道坎兒,你們主僕二人還真是見坎兒就倒——你家小姐尚知道閉一閉眼,你呢?怎麼都不知羞?」
墜兒撇撇嘴,心想自己一個做奴婢的那麼知羞幹什麼?這般難得的場面看一眼少一眼,她還嫌方才湊得不夠近呢;宋疏妍則又在一邊悄悄抬眼看向方獻亭,對方已穿好了衣服、只是匆忙之間還不是很整齊,衣領處微微凌亂,喘息時一起一伏的胸口看上去也比平日更……
她不敢再看了,只低下頭規規矩矩對他行禮,叫人:「……三哥。」
他咳嗽一聲應了,語氣聽上去也頗有幾分拘謹,宋二公子卻是後知後覺,突然問妹妹:「你改口叫『三哥』了?何時的事?」
話問得簡短、一時卻聽不出是隨口一問還是帶點質詢的意味,宋疏妍一愣,斟酌怎麼答的工夫方獻亭已開了口,說:「我讓改的,隨著你叫。」
宋明真對方獻亭一貫十分服帖、一聽是他讓的便沒話說了,還興致頗高地笑道:「確是該改,只是我家四妹妹一向怕生得緊,三哥能說動她也是本事。」
這話又說得宋疏妍臉熱起來,大抵因為她自己心裡有鬼、從此便半分調侃也受不住,一聽二哥話風偏了又趕緊打岔,問他二人方才怎麼打起來了;她二哥哥揚眉一笑,答:「哪裡就是打起來?不過同三哥討教討教罷了,整日憋在家裡許久不曾活絡過筋骨,身上錮得難受……」
頓一頓又一邊整理衣襟一邊隨口問她:「你呢?專程過來是有事要同我說?」
宋疏妍原本就是心裡裝著方獻亭來的,誰知又恰巧在二哥這兒遇上對方,一時之間心旌搖曳難以平復,當時也就口訥了;方獻亭看她一眼,以為是他們兄妹之間有什麼話不便當著自己這個外人的面說,於是自然主動提出要避一避。
宋疏妍見他轉身要走,不知何故心裡的弦卻像要被掙斷一般難受,一聲「等等」便那樣脫口而出,多少要算情難自禁;他便又停步回頭看她,只見女子眸如秋水眼波似霧,卻分明比這滿園春色更加旖旎,撩撥得他一顆心不上不下的難受。
「三哥不必避著,本也不是多大的事……」
她美麗的面容仍染著淡淡的粉色,聲音輕輕從他耳畔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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