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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亂的心緒起起伏伏,直到子時將至人群散去方才漸漸恢復平靜,金吾衛的巡夜擊鼓之聲已然傳來,像在催促著一個空前絕後的夜晚的落幕。
第162章
「……我們要回去了麼?」
她說「回」, 大約也知道自己的歸處在哪裡,他聽了卻一皺眉、不回馬轉向宮城卻反在市井中走得更深;她一瞬訝異、也不知他的打算,蕭索的寒風還在吹著, 她只有躲在他懷裡才不會感覺到冷。
「對岸是絳雲樓,你還記得麼?」
他忽然問她, 目光投向燈影已暗的青溪之右, 她隨他一起看過去、一時眼前也划過十年前的不少舊事,姜氏尚在時的音容笑貌、窗外花船上的靡音艷詞、一家姐妹間的爭風吃醋……如今想來都已經很遠,像是前世發生的似的。
「記得,」她莞爾, 又看向他, 「也聽聞你至今還是常去。」
他聽言一笑, 兩人間連打趣都有默契,虧得他們不曾在金陵一同度過多少日子、不然今夜的回憶可要多到數不清了。
「你想回錢塘看看麼?」
他又問她, 話卻讓她不知怎麼答, 她知他今夜十分不尋常,神情漸漸也更擔憂:「三哥……」
「我想去看看……」
他卻逕自說了下去,像並沒聽到她的低喚。
「石函與玉皇都是好去處, 當初來往匆忙,若是重遊還當多留出些時日。」
「潁川我也有許久不曾回去了……之後若還有望歸家, 也盼你能同我一起。」
他的語氣很平、似乎並無什麼悲喜, 她聽了卻覺得酸楚,明白這都是一些不可能達成的希冀;可她還是點頭,拋開方才的憂慮、努力笑得更明朗些,答:「好, 就我們兩人同去,不許旁人來打擾。」
話音剛落濯纓便打了個大大的鼻響, 像是真能聽懂她的話、提醒她還應把它也一道帶上;這回她是當真笑起來了,伸手輕輕撫摸它的鬃毛,哄:「自然也要帶著你的——他離不開你嘛。」
它像是滿意了、在她的撫摸下舒服地晃了晃脖子,舒緩的步伐透著愜意,在這空無一人的長街上慢慢踱步;宋疏妍實在感慨,想自己與這馬的緣分著實不淺,當初在驪山時它還對她凶得很、後來到錢塘也是愛答不理,未料十餘年過去倒是相處和睦起來了,竟能容她像它的主人一樣撫摸親近。
「它也快要二十歲了吧……」
她輕聲問在身後環抱著自己的男子,語氣有些迷濛。
他應了一聲,同樣輕輕伸手撫摸馬背,答:「尋常戰馬十五當退,它更辛苦些……陪我到如今。」
她知國中形勢不易,隴右原為放馬之地、失中原後軍中戰馬供給便十分匱乏,眼下朝中百官已鮮少有人能乘馬車、大多都以牛車為替,珍貴的馬匹征入軍中上了戰場,可見大周已捉襟見肘到何等地步;但他是主帥,實不該用一匹快要二十歲的老馬,濯纓雖則驍勇善戰、可上了年紀卻終歸不如壯年時靈巧,在戰場上稍有差池便會要了他的命,她其實還是希望他能讓自己更安全些。
「還是早些讓它歇息吧,」她輕輕嘆息,「讓它留在宮中,下一次……」
說到此處倏然頓住,大約她心裡也實在不希望還有什麼「下一次」戰爭;他也明白她的意思,當時同樣嘆了口氣,說:「我亦不願再讓它隨我受苦,只是它性子犟,不帶在身邊便總是要鬧……」
她可不知這馬的脾氣有多大——其實他這回北伐便不想帶它同去,哪料它察覺後便在廄里不吃不喝又沖又撞,他自少年時便與它同進同出生死與共、多少次千鈞一髮都靠它助他謀得生機,自不忍見它鬱郁更不願讓它弄傷自己,是以最終還是妥協帶它去了。
它大約是明白他的顧慮、這一年來顯得比過去更溫馴聽話,只是他知道它已漸漸力不從心,尤其長途奔襲日行千里的途中更能感到它的痛苦,他知道它能長伴他身邊的時間已經不多,眼下正是彼此嘗試與對方告別的試探。
「它……」
他正要開口同她解釋、長街那頭卻突然傳來一陣喧譁,原是夜巡宵禁的金吾衛察覺有人犯夜要來拘捕捉拿;為首的將軍一身甲冑,隔了十數丈便厲聲斷喝:「何人膽敢犯夜!還不速速駐足就擒!」
這是自前朝起便厲行的律法、太清興兵後尤其受到重視,其要旨正在防備賊寇作怪擾亂皇城治安,宵禁之後除非身懷公幹文書、否則犯夜者將一律被金吾衛抓捕重罰,執意不從者甚至可被當場射殺。
宋疏妍乃當朝太后,方獻亭乃五輔之首,且他十數年前便是南衙諸衛上將軍、算來正是金吾衛上官的上官,只是兩人身份極密不能示人、今夜便被大水沖了龍王廟,遇見官兵不單不能坦然下令反而還要避之疾走,確有幾分望風而逃的鬼祟之感。
金吾衛一見這情狀豈肯善罷甘休?自要盡職盡責地賣力追捕一番,鼓聲隆隆此起彼伏、已然在召臨近幾坊的官兵前來合力緝拿。
「嗖——」
箭矢之聲破空而來、當即駭得宋疏妍心跳如雷臉色煞白,身後的男子卻很從容,當時還顧得上緩聲安慰她,說:「無妨,是空弦。」
一次空弦示警,二次射於足下,三次穿心斃命,金吾衛辦事確有他們的章法;宋疏妍想起這些規矩,一口氣還沒松下去那射於足下的第二箭便到了,身後勤勉的金吾衛小統領還在威武恫嚇:「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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