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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得選……」
他的手微微發著抖,聲音同樣起伏不平。
「疏淺與疏妍……必要有一人入宮為後。」
室內一片沉重,唯有幾點燭火還在隨著冬春交界之時的寒風微微搖曳,宋泊與宋澄亦知自己的家族正如眼前膏燭,是燃是滅都在御座之上那位陛下一念之間。
「還是讓疏妍去吧……」
宋泊斟酌之下無奈嘆道。
「那孩子能忍善斷、是個聰明機敏的,如今潁川侯既死,那樁婚約自然也不作數了……」
宋澹對自己這兩個女兒自然也有一番衡量,深知疏淺好妒易怒心思淺薄、遠不如疏妍來得沉靜穩妥,只是么女此前畢竟曾與他鬧過一場、他也看得出她心底對他懷怨不淺,他日若當真入了宮怕也是不好拿捏……
他頭疼不已,整個二月里都在反覆思慮酌量,眼下在堂上被雙目冷清的么女質問也依舊難以作答;一默的工夫身旁的萬氏又當先開了口,大約也同她那嫡子一般忘卻不了兩年前所受之辱,迫不及待便要使些手段往宋疏妍身上招呼。
「四丫頭近兩載未曾歸家,卻竟把自幼學的規矩都忘淨了,」她冷嘲熱諷十分刻薄,一雙鋒利的顴骨似乎也比過去聳得更高,「拜見父母豈可平身而立?便不知屈一屈膝、彎一彎腰麼?」
「就是——」
一旁的宋三小姐趕忙接了口,在這母女二人眼中一身喪白病弱不堪的宋疏妍可沒有半點值得憐憫,她只是高嫁不成又從枝上墜進泥里的山雞、再如何拼命撲騰也成不了鳳凰——怎麼樣?兩年前她不是很得意、很威風麼?不是倚仗著貽之哥哥的寵愛不把父親母親嫡兄嫡姐放在眼裡麼?如今怎麼了?沒有本事了?變成啞巴了?只能老老實實任由她們銼磨擺布了?
「父親母親都念你念得緊,我與哥哥亦都不是計較之人,過去的事誰也不想再提,只要妹妹好生賠一句不是便算是過去了……」
她像是巴不得要逼她低頭,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她的臉狠狠踩到地上,要她認自己的命、就是一輩子都要在這個亮堂堂的家裡做小伏低;宋疏妍卻只覺得好笑,無論如何都不明白在這離亂慘痛的人間究竟為何總有人以欺凌他人為樂,仿佛不知上天擲下的苦難早已是足夠得多,偏還執意要讓一切變得更加污糟不堪。
她在那一刻慘笑起來,並非獨為己身傷懷、更感到眼前的一切都是荒誕不經,在二哥北去征戰之後這個所謂的「家」便再不剩哪怕一絲溫存柔軟,只有無窮無盡的刁惡戾氣。
笑著笑著又流出了淚,矛盾的樣子瞧著多少有些駭人,堂上眾人那時都暗想四小姐怕是害了瘋症、畢竟這從天墜到地的苦楚也不是誰都受得的,萬氏和她那寶貝女兒見狀卻更感到痛快,只恨不得將宋疏妍逼得自去尋了死才好。
兩人還待要再開口、宋澹卻終於冷臉擺了擺手,望向么女的目光越發複雜難測,依稀也有幾分擔憂憐憫,可與那藏於更深處的計算推敲相比卻又顯得不值一提。
「你累了,今日且早些回房歇息。」
他眉頭緊鎖地注視著她,四平八穩的模樣與其說像一個父親、倒不如說更像一個彼此生疏又互懷芥蒂的僱主。
「之後的事……便過幾日再說罷。」
第85章
「父親究竟是如何想的!怎可那般輕易饒了那賤人——」
一從彬蔚堂上折回房中宋三小姐便禁不住撒起潑來, 卻是在惱她父親不曾命人狠狠將四妹妹責打一番出氣;她母親萬氏同樣眉頭緊鎖,只是在不甘外更隱隱多出幾分憂慮,此時顧不上哄慰女兒, 僅道:「你父親自有他的考量,若日後終究要讓四丫頭嫁進宮去, 眼下自然便不能做得太過……」
宋疏淺一聽這話卻是立刻來了精神。
「母親是說父親已拿定了主意?——女兒不必再入宮了?」
——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宋三小姐也不全然是個蠢的, 事涉自己終身總歸還有幾分慎重警覺——如今那皇后之位豈是好坐的?不過聽著尊貴風光,實質一旦國門被破便要頭一個為天家殉葬,能否留下一副體面的全屍都還兩說。
那位陛下又算什麼良配呢?既不高大又不英俊,甚至連身子骨都多病羸弱, 過去她在長安便聽過一些傳言, 說當初方氏那位太子妃之所以遲遲未能懷上身孕便是因為那位殿下他……
她宋疏淺如今雖已近十九歲、在那些高門望族的夫人小姐們口中已是一朵將謝的黃花, 可她的心氣兒還高著呢——她就是要賭這一口氣!偏要尋個頂好頂體面的男子嫁了!此後更要把日子過得熱熱鬧鬧漂漂亮亮、憑誰瞧了都要在心裡酸溜溜地說一句「還是她嫁得最好」。
萬氏焉能不知女兒的心思?更知她這些年已偏執到有些魔怔的地步,只要是不如那位潁川侯的男子便一概瞧不上, 眼眶生生高到天上去;她也不願去逼她, 心知強扭的瓜不甜、如她這般氣性大的若被迫得緊了最後還要鬧出大亂子,只是陛下迎娶新後一事終於還是到了眼前,她與四丫頭之間總有一個是要為家族嫁進宮裡去的。
可宋疏妍那賤種今日瞧著卻分明是病了, 不單骨瘦如柴臉色慘澹、甚至連精神都已有些不濟,若果真是害了瘋症那還如何進宮?若進不了宮那她的淺兒又……
「母親自是捨不得讓你去宮中受苦……」萬氏憂心忡忡, 一邊輕輕把女兒摟進懷裡一邊仔細撫摸著她薄薄的後背, 「可若你父親拿定了主意,母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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