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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
不會的。
他不會同旁人在一起的。
他明明……
她篤定地否認,一雙眼卻始終死死盯著他被那女子牽住的袖口不肯挪開, 他大約也察覺了她的視線、繼而很快抽回了自己的手, 略微匆忙的動作不知何故卻在她眼中顯出幾分心虛,仿佛她是什麼擾人清歡的不速之客、一條大棒打散了正般配的鴛鴦佳偶。
「母后……」
衛熹的聲音正在此刻傳來,大約宋疏妍當時的臉色著實有幾分蒼白, 他的語氣小心中又帶著幾分擔憂;她回過神,別開臉的動作多少要算狼狽, 過片刻才終於開口答了一聲「無事」, 受群臣叩拜後同幼主一併於尊位落座。
按規制,五位輔臣自當坐在上首,潁川侯位在左一與宋疏妍相距不過一丈,神情依稀有些迴避、入席半晌也不曾抬頭朝她這處看上一眼;陰平王在右一, 今日卻是神清氣爽紅光滿面,隔著老遠便同方獻亭遙遙舉杯, 親厚熟稔的樣子真讓眾人瞧得目瞪口呆。
王穆湊到宋疏妍身邊欠了欠身,詢問是否要宣幾位新科進士近前面聖,後者暗自一穩心神點頭應了;不久文武新科五人便都躬身拜在御案前,除已至江北赴任的姜潮外均已到齊,群賢畢集濟濟一堂,確是難得蓬勃蔚然的氣象。
「平身,賜酒。」
幾位武官當日在校場已有幸得見太后真容,許宗堯和李賦卻只在乾定宮中隔著一道垂簾聽過她的聲音,今日方才真正一窺其容貌——坊間只盛傳宋氏太后母儀天下百鳥朝鳳,卻鮮少提及她玉柔花軟如覆雪瓊英般美麗的姿容,既像是少女、又比尋常閨中女兒多出幾分難言的清貴典雅,李賦看得行禮的動作都頓了一頓,許宗堯同樣有些意外、卻很快再次恭敬垂首。
「今日說是賀喜,實則卻也可算踐行……」
些許微妙間她再次開了口,輕柔的聲音正如那日在朝堂上一般悅耳得體。
「吏部已依許卿所諫於各州縣下設檢田點戶二吏,明日便當清查田畝人口、再厘稅賦錢糧;有道是操千曲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諸君既列公卿,便當秉承本心報國濟民,不可懷安好逸疏忽行事。」
幾句誡誨點到即止,倒與片刻之前君侯所言異曲同工,眾臣微一凝神,想起戶部確有安排要將許宗堯和李賦一併下派到各州縣督辦新政事宜,賈昕則要坐鎮金陵總司庶務、兼在新都破坊牆而興商業,步步都是大刀闊斧銳意堅決。
幾位文武新官紛紛叩首應是,一旁的陰平王卻是撫須而笑,調侃道:「登科折桂歷來暢意,只是這金榜題名之後便匆匆外任、卻恐難再得洞房花燭的臨門雙喜了——太后理應念著他們的好處,他日新政有成更該賜婚以示嘉獎才是啊。」
這話說得有些散漫,但較過去圖窮匕見的悖逆卻終歸是好上了許多,眾人暗暗揣度陰平王這是有了要同天家和宋氏修好的念頭,下一刻又聽太后答:「我朝賞罰歷來分明,諸卿若立功勳孤與陛下必定不會辜負。」
衛弼聽言朗聲應了一聲「好」,繼而又忽站起身對太后一拱手,笑道:「既如此,老臣今日也厚顏一借諸位新科進士的光,同太后為小女衛蘭討一個恩典。」
此言意義十分明晰,聽得坐在下首的衛蘭心跳如雷面色潮紅,一旁圍繞著她的貴女見狀更紛紛捂嘴低呼、聯想起她方才主動去牽君侯衣袖的行止便不由得懷疑她父親是想出了法子把女兒送進潁川侯府;其餘眾人也皆作此想,就連衛熹也聽懂了自己這位長輩的意思,驚訝地問:「怎麼,莫非堂姐是要成婚了?」
衛弼聞言大笑,看神情真像是自己經歷了人生四喜,開口欲答時卻忽聽身側傳來一聲悶響,是君侯案上的酒盞跌落碎了一地,彼時他神情有種微妙的冷沉,卻只低眉對太后和幼主道:「臣失儀。」
這……
官場之中豈有蠢材?自然個個眼明心亮賊得成精,前後一聯繫便猜出陰平王欲與潁川方氏攀親、方才正是要請太后親自為自家么女賜婚;只是君侯這酒盞碎得妙極,也不知是純粹推拒還是尚未與洛陽派談妥,終歸待他拿定主意這朝堂之上的格局便要跌宕起伏天翻地覆了。
席間氣氛越發微妙起來,衛弼則是嘴角一僵怔在原地,有眼尖的官員還瞧見太后臉色亦是不尋常的蒼白,不知是否也在擔心自己最為倚仗的潁川侯會就此倒戈與數月前差點取她性命的陰平王沆瀣一氣?
嘖嘖……
精彩,真是精彩。
酒過三巡滿園歡笑,原本還有些拘謹的官員們大多都已喝得半醉,宋疏妍面無表情命朝華夕秀伴她至後殿更衣、甫一起身便被衛熹依戀地拉住手詢問是否需他作陪,她搖頭說不必,轉身離開的步伐是不尋常的快。
左右宮人一路惶惶,只因多年來從不曾見太后露出此等……此等失控之態,明明過去一向和善可親溫文爾雅、此刻卻似強壓怒火下一刻便要雷霆震怒;宮門一關氣氛愈加可怖,太后尊貴而柔弱的雙肩正微微發著抖,半晌後才道:「……去叫方侯來見孤。」
聲音既冷又沉,真將膽小的宮娥駭得不寒而慄,朝華匆忙應了、又暗暗打眼色示意眾人退下,約莫過了半柱□□夫殿門處才又傳來動靜,宋疏妍回頭看去,果然見那人肅容斂目默然而入。
「你要成婚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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