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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二哥念著我便好,何必還在意那些虛禮……」她在這些事上一向通透,倒沒有什麼特別介懷的,「而且東西不是已經買了麼,上回……」
說到這裡又頓住,才想起上回那張繪屏是方獻亭代為付的帳,且如今也被繼母和三姐姐搶到外堂上去了。
宋明真也同她想到了一處,神情不忿之餘又有些愁苦——誰想得到呢?一月之前他還曾想著要應開春的武舉,滿心以為只要自己爭氣便能讓生母和兩個妹妹過上舒心些的日子,哪料只去驪山走了這麼一遭便使那些念想都碎成了粉,風一揚連點微末的痕跡都不剩了。
甚至就連三哥……
他沉沉一嘆,卻也不敢再朝深處想,只說:「今歲也不知犯了什麼邪……竟是人人都這般難過。」
宋疏妍沉默下去,伸手輕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兄妹二人無言同坐半晌,直待宋明真要走時才又有話,是轉頭同她說:「東西說要給你那便就是你的——瞧著吧,你二哥必能讓你少受幾分委屈。」
那個除夕過得也比往年更無趣些。
因近來長安城中是非紛雜,各家都沒了興致四處走動,宋家人自然也不會出去招搖露頭,索性就把門關起來安安生生過了個新年;宋澹這個做父親的面上自會端平一碗水,給每個兒女的紅封里都封了一樣多的錢幣,但說到底心意卻不可能是一樣多,譬如夜裡守歲就還是去了萬氏房裡,大哥哥和三姐姐都在一旁陪著,聽下人們說那屋裡歡聲笑語不斷,可是熱鬧得緊。
吳氏不得什麼寵、好在也有一兒一女陪在身邊,宋疏妍亦被她二哥哥帶著一同在庶母房裡守歲,幾人吃吃果子喝喝茶、間或隨手同婢女們一道玩兩把投壺,倒也算得上是恬然愜意,只是宋二小姐始終因哥哥失了前程而唉聲嘆氣、宋疏妍心裡又總念著她外祖母的病情,氣氛終歸算不上多活絡。
轉頭望望雕窗之外淒寒的夜色,出神時卻又恍惚想到晉國公府與她家也相距不遠——那裡的匾額應當已經換了,一國忠良被貶公為侯,「晉國公府」也就成了「潁川侯府」,又如何不令世人唏噓傷懷?
那個人呢?
今歲除夕明亮的燈火……可曾照進他的窗扉麼?
好容易捱過初一初二,總算到了初三離家南歸的日子,宋疏妍早早起身又同崔媽媽和墜兒一道查驗了一遍隨身行裝,待無誤了方至前堂拜別父親與繼母。
「代為父同你外祖母問聲好,」父親神情複雜地對她說著,又讓人遞與她一盒上好的山參,「一路上也小心些,到了那邊也記得跟家裡報聲平安。」
三句話都輕飄飄的,唯一實在的也就是落在她手裡的那盒參,她想這樣也就夠了,哪能指望父親千里迢迢親自去探望亡妻的母親?於是又恭恭敬敬對他道了謝,在幾個家中僕役的護送下一同前往津渡。
她二哥自然是親自騎馬出來送她,在她將上船時又避開人偷偷往她手裡塞了一個長條木盒,她眨眨眼,問:「這是……?」
「打開瞧瞧,」她二哥對她擠了擠眼,自驪山歸後頭一回露出了些許笑意,「保准你喜歡。」
她便依言打開了,卻見……是那張繪屏上的春山圖。
整張都被用刀裁了下來,邊角處多少有些抽絲,但畫面全然完好,她自己添上的九九消寒圖更絲毫未損,仔仔細細捲成一卷存在香木盒子裡,只需稍加裝裱便能重新掛起了。
「這……」
她已睜大了眼。
「出門前我偷著去葳蕤堂上用刀裁的,想著你要搬整張屏風恐怕不方便,但帶張畫還當是順手,」宋明真的笑意更多了幾分,「如何,可喜歡麼?」
她自然是喜歡的,甚而還有幾分失而復得的歡喜與暢意,只是又擔憂道:「可主母那邊……」
「事到如今我還怕她什麼?」宋明真冷哼一聲,卻是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左不過就是多聽兩句難聽的話,她還能為一張屏風讓父親打死我不成?」
說完又嘆息著摸摸妹妹的頭,頗有些笨拙地替她緊了緊披風的系帶,神情多少有些落寞,又說:「你哥哥確然運道差些,眼下恐還給不得你和疏清什麼好東西,可你得知道家裡還有人念著你,即便這回你外祖母當真……」
他不再說下去了,看著妹妹的眼神透著分明的疼惜。
「……記得回來找哥哥便好。」
第40章
「二公子可真是這世上頂頂好的人……」行船撥水南歸、距長安已有一二百里遠, 墜兒卻仍不忘在她家小姐身側反覆念叨,「……也不知老天爺怎麼就那般狠心,人越好越不肯給甜果子吃……」
她一貫向著她家小姐說話, 誰對宋疏妍好誰便是「世上頂好」,宋二公子在她這裡占了個「頂頂好」, 可見多一個「頂」便是多一份心;只是這些話卻更易勾起人的離愁別緒, 崔媽媽在客艙里煎茶,一邊做活一邊掀起眼皮看她家小姐的臉色,見人已微微落寞下去了便又轉頭叫墜兒去給小姐換個新手爐,可別再多嘴添堵。
宋疏妍沒察覺兩人的小動作, 只一直半低著頭看那捲春山圖, 纖白的手指輕輕在細絹上撫過, 今歲至長安所見的一切便都如南柯一夢般飄來又散去了;崔媽媽怕她傷情,趁著換熱茶的工夫又湊上前問:「小姐可是想作丹青了?江上風光獨特, 倒正適宜入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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