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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真是戳了整整一房人的肺管子,萬氏的臉色當即變得更凶更狠,長兄則是氣惱得像要動手來打她,就連跪在地上的三姐姐也自己免了自己的跪站起來要再同她撕扯,若非一旁的二哥死命多方攔著,恐怕後面那些藏在心底多年的話她便再也說不出口了。
「我早已沒有母親了……」
她看著宋澹一字一句地說,明明心底那麼悲傷的,可眼裡卻竟流不出一滴眼淚。
「倘若我有,父親便不會將我扔去錢塘交由外祖父母教養,不會在我五歲前就為一盞吊花燈而狠心罰我禁足思過,不會在一年前繼母把那張三哥贈我的繪屏奪走時由我被罰跪在堂上,更不會在此刻口口聲聲數著我莫須有的過錯而輕輕放過三姐姐和長兄……」
「父親……女兒的確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
「我從未指望得到長輩偏疼,自五歲後再返家也只當自己是這裡的客人——可客人也是需要公道的……父親又何以待我刻薄至此?」
「難道母親亡故是我之過麼?」
她無視正房上下的吵鬧呼喝,終於將這樁藏在心底多年的迷茫和委屈說出口。
「是我讓父親失去了妻子?」
「是我讓父親扶正妾室、從此無顏再見我母族二老?」
「是我讓父親道貌岸然心口不一,苛待亡妻獨女後又自輕自厭?」
「父親……」
「……是我麼?」
……她說得太狠了。
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猛地一下扎進肉里,鮮血噴涌危及性命,令人驚痛之下甚至難以回神。
……可她是對的。
不僅看出他的冷情寡恩、更看出他的自私懦弱——其實當初他如何不知喬氏身子柔弱不宜生養?受家中族老逼迫納了萬氏吳氏也就罷了,偏偏他又不甘心、總想有一個正妻所生的嫡子令自己不再受揚州萬氏桎梏,最終是他的愚蠢偏私害死了她,那場慘劇既是天災又是人禍。
他知道自己犯了多麼不可饒恕的錯,是以妻子死後多年都無顏去見她的父母,早些時候勉強登門拜望過幾回,後來時日一久也就不果而終——包括她捨命留下的那個孩子他也不願看見,她與她母親十分肖似的眉眼總會令他更加愧疚心痛,於是最終還是逃避了,將她送去錢塘一了百了。
實話是不能說的,一說便會將那些虛假的太平撕個粉碎,一說便會讓自欺之人無地自容惱羞成怒——宋澹並不能免俗,即便面對的是自己此生虧欠良多的么女也照舊要逞兇鬥狠,他狠狠拍案而起、動靜比此前萬氏發瘋時更大上百倍,宋家上下所有人都不曾見主君發過這樣大的火,在他高高揚起手時沒人懷疑他會將柔柔弱弱的四小姐一巴掌打倒在地。
「父親——」
一旁的宋明真見狀連忙護在妹妹身前拼命去攔,一邊擋開父親的手一邊回頭大聲讓宋疏妍快走——萬氏又怎能讓他如願?自向一旁那些干粗活有力氣的婆子使起眼色,要她們一擁而上將宋疏妍扭住按倒在地,最好今日就讓她父親活活把她打死!
「你們誰敢——」
宋疏妍亦不躲不閃,站在原地高昂著頭的樣子竟也顯出幾分威嚴,一干僕役方才想起眼前這位四小姐已是今非昔比,他日成了潁川侯夫人更要比宋家主母尊貴上百倍……
宋澹卻已怒髮衝冠難以自持,心中暴烈的情緒讓他再顧不得那許多,狠狠一把將次子推開,他只要就此徹底堵住么女的嘴;對峙時的最後一刻堂外卻又傳來動靜,是潁川方氏的私臣丁岳不請自來,更高聲道:「宋大人且住——」
這一聲真如當頭棒喝、頃刻間便令滿堂人倏然一靜,下一刻他已走至近前將宋疏妍牢牢護在身後,反客為主的模樣卻竟顯得氣勢逼人。
一旁的萬氏最是精明,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潁川方氏是要護著四丫頭這賤種,可如今方獻亭本尊畢竟不在金陵,哪能事事教他稱心如意?她眼睛一轉,心知能打發方氏私臣的還是只有夫君宋澹,一族之主被如此下了面子又豈能善罷甘休?於是再次挑唆:「潁川方氏貴為當世第一名門,這調丨教出來的下人卻怎麼竟是這般蠻橫無理?——我族家事豈容外人插手?還不速速退下!」
一番姿態擺得十分高傲,可惜在丁岳眼中卻唯有方氏主君金口玉言才能做數,當時面對萬氏臉色半點未變,只對宋澹拱手道:「我家主君北歸前曾有明令,囑小人務必護得四小姐周全,還請宋大人莫要為難。」
這……
宋澹激怒未平、直到此刻依然劇烈地喘著粗氣,一雙微微泛紅的眼睛盯著面前太阿倒持的丁岳,冷聲喝問:「笑話——難道我管教自家兒女也需經得潁川侯准允?方侯雖是位高權重顯赫無雙,這手卻也不該伸到我宋氏內宅里來!」
「宋大人說笑了……」
丁岳神情不變,面對宋澹的質問不驚不懼、照舊穩穩擋在宋疏妍身前。
「四小姐雖是宋氏之女,他日卻也將為方氏主母,我家侯爺甚愛重之,還望宋大人寬宥體諒。」
「你——」
一旁的萬氏聽得此言已是火冒三丈,實在沒料到宋疏妍這賤人能有手段哄得潁川侯對她如此小心庇佑、人都離了江南還要仔仔細細密不透風地護著;丁岳卻全不在意她所言所想,徑直打斷她對宋澹繼續道:「我家主君確已北歸,今日若在卻定然更不會令四小姐受辱——宋大人明察秋毫能斷是非,當不會令我家侯爺為此增憂煩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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