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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齊……」
衛峋退後兩步、眼神一瞬便渙散空無,靈堂之上響起先國公夫人更為悽厲悲痛的哭聲,而始終站在天子身後的太子妃亦在開棺之際頹然跪在了地上,慘白的面色仿似病入膏肓,終於不再有一絲生機與希冀。
「父親……」
她久違地這樣低喚著,而那個始終為她深深怨憎的親長卻同樣再不會給她答覆了。
人生或如一夢,終有悲喜百態。
只是倘使樽前故人猶在……又怎忍見此謬妄荒唐人間?
第39章
而在方氏主君方賀自戕之後, 長安城內形勢立刻又是一變。
天子本已決意借驪山之事廢黜太子,而方賀之死卻令東宮一黨群情激憤,即便是一向不參與黨爭的中立之臣亦接連上書為先國公不平, 陰平王衛弼攜文武百官於太極宮前長跪請命,強令天子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坊間很快流言四起, 稱當今陛下為妖妃所惑、執意廢嫡立庶大傷正統, 潁川方氏主君是因忠義死諫而亡,百姓遂縞冠素紕長燃明燈恭送國公,已有愈演愈烈激昂難遏之勢。
天子大病一場罷朝三日,終究無法與山呼海嘯般慷慨激越的民心相抗, 雖仍難免要將金雕絹書一案的污水潑在先國公身上, 卻亦念其既往功勳而另封其獨子為潁川侯, 東宮太子亦倖免於難,一場來勢洶洶的暴烈山雨便因一人之死而匆匆走向終結。
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
……又好像一切都已瀕臨崩潰。
宋氏自然也難免要經歷一番震動。
宋二公子畢竟被扯進了驪山之亂、先國公去前亦親自留話將東宮之事托於宋澹, 金陵宋氏在眾人眼中已屬太子一黨。自然從此再難獨善其身;近來宋澹宋泊兄弟亦與陰平王衛弼和東宮屬臣范玉成、陳蒙等走近不少, 深交後方知先國公生前早料到自己死後長安形勢,更囑同僚在朝內及坊間造勢,本意便在借人心逼天子退讓, 助太子定大事。
「方公忠謀兩全,確是千古第一人……」
宋澹近來在與弟弟私談時多有感慨。
「……如此這般捨生取義、不吝己身而定邦國之事, 也非潁川方氏而不可為。」
的確。
方賀一死舉朝震動, 一來是因先國公本身功勳卓著百官信服,二來也因潁川方氏聲名盛絕天下皆知,倘若換一個人像這般忠烈死諫,即便是一頭撞死在太極宮的立柱之上恐怕也難有此效。
只是……
「方公此舉未免太過決絕……」宋泊心懷憂慮, 也是十分不安,「眼下形勢雖緩, 方氏卻已受到重創,貶公為侯世所罕有、貽之又終歸年紀尚輕,鍾氏一族必不會眼見秦王失勢,倘若此後玉石俱焚魚死網破、方氏又出長安無法回護西都,那……」
……那便前功盡毀了。
宋澹深吸一口氣,眼底亦是一片晦暗之色,宋泊觀兄長神情、又斟酌道:「陛下如今受人心壓制、不得不暫舍立庶之心,可等數年過後風頭一過、難保不會故態復萌,依我之見我族未嘗不可兩邊下注——或許兄長可考慮許配一女與秦王為側妃,如此一來往後……」
他點到為止。
宋泊為人一貫靈巧,倒遠比其父兄更宜於宦海沉浮,宋澹心中卻久久不能忘卻方賀此前至宋府同他說的那幾句話,「伯汲以誠待我,我自報之以信」,如今對方已為國捨身,他又怎能在他身後行此首鼠兩端之事?
「還是先觀局勢之變吧……」
宋澹沉沉一嘆,抬頭虛望向帝宮的方向。
「……至少這個除夕,應當平平安安地過去。」
那的確是大周朝數十年來最為蕭瑟冷落的一次新歲。
長安城中仍多懸喪幡,東西兩市開市後亦行人稀疏,想來潁川方氏之衰依舊令天下百姓心頭惴惴、深恐國運就此一蹶不振而風雨飄搖。
宋疏妍亦在臘月末收到了一封錢塘來的家書,那是舅舅親筆,稱外祖母病情反覆已昏睡多日,因心念自幼養在身邊的外孫女而食難下咽,盼她今歲能早些南歸探望長輩。
她是外祖父母親手教養長大,在外祖父去後更只與外祖母相依為命,如今一聽她老人家病重立刻慌得六神無主,半點不見平素穩穩噹噹的清淡模樣,信一看完恨不得立刻插上雙翅一路從長安飛回錢塘,哪還有心思在外過什麼除夕?
崔媽媽也知她與老太太情意甚篤,只是除夕前後水路少有行船,一個姑娘家自行兩千里路也著實太不妥當,思來想去還是勸她在長安多留幾日,待開歲之後再另做打算。
宋澹聽到這個消息也做了差不多的安排,明言過了初七便會派人將她送回江南,唯一難辦的是宋疏妍的生辰在二月初七,倘若倉促離去便不能在家中妥妥帖帖地辦這場女子一生最重要的嘉禮。
萬氏這個做繼母的本就不願在原配夫人女兒的及笄之禮上多花心思,一聽聞她外祖母病重心裡還暗暗叫好,心說總算能將這礙眼的小蹄子打發了去,接連幾日都在主君左右軟磨硬泡,生生將原本的初七磨成了初三,於宋疏妍來說倒還算一樁好事。
「何以竟要走得這麼急?」
最捨不得她的自然是她二哥哥,打從知道她要走便成日往她的平蕪館跑。
「今年你要行笄禮的,還想著年後要帶你出去買些好東西……」
她自然也捨不得她二哥,也知他今年過得尤其坎坷、格外想在他身邊多陪幾日,只是外祖母上了年紀等不得人,她實在怕自己晚一步便抱憾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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