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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氏好不得意,連忙便打發下人去將府中幾位公子小姐叫來見外客,其間尤刻意將宋疏妍往外推,撮合之意已溢於言表;那位大公子汪敘著實沒料到自己還能有這樣的好運,一見宋疏妍殊麗標緻的面容便被迷得移不開眼,一整日都忍不住頻頻將目光落在她身上,令一旁護在妹妹身邊的宋二公子瞧著十分不豫。
他一貫性子直率、也不耐同人周旋,見此後一連數日對方都忝顏登門便氣不打一處來,更在妹妹身邊怒罵:「他是異想天開痴人說夢,憑他也想娶你?——我可打聽過了,這位大公子乃是秦樓楚館座上賓、牡丹花下風流鬼,讀書幾年養出的本事全用去寫了艷詞,在宣州還頗負盛名!虧得主母能揀出這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東西糊弄你,也不怕遭了因果報應!」
宋疏妍亦知萬氏與自己的母親嫌隙頗深,也料到對方會在婚嫁之事上為難於她,只是不想父親也會對此默許——那人他親自瞧過,難道也覺得與她般配?她雖自知不是多金貴的命,卻總希望能多得生身之父幾分珍視,卻原來也不可得。
她嘆口氣,心下又感到幾分空茫,某一刻眼前又划過方獻亭的影子,虛妄得讓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怎麼,你還在想他麼?
想那個幾乎已一年未見、恰如鴻毛落雪般隨著滿川江潮一同遠去的男子?
他應當早就不記得你了……倘若知曉你會在這樣的時刻想起他,定然也會失笑的。
思及此她自己先忍不住低眉笑了笑,模樣十分素麗、瞧著也顯得淡泊清透,可真正疼她的人卻總能看出幾分寥落,知曉她不是不會哭、只是不知該同誰去哭罷了。
「我也總歸要嫁人的……」
她輕輕一笑,言語間偶爾夾雜幾聲嘆息。
「即便不是這位大公子也會是別人,也許家世稍好些,也許品行稍好些,也許才學稍好些……可終歸也不過就是那麼一個人,好像並沒什麼分別。」
「流連煙花乃是文人通病,父親大抵也覺得無傷大雅——我且寫信問問我外祖母的意思,倘若她也同父親一般覺得合適,那……便就這樣吧。」
她並非假作豁達,確是當天便寫了書信差人送去錢塘,或許只因心底藏了一個人,但凡結果不是他便沒那麼在乎最終同誰喜結連理,大差不差便好了,哄得過旁人也哄得過自己。
只是在她收到錢塘覆信之前西都長安卻當先傳來另一個令宋氏滿族驚愕震惶的消息——
天子……駕崩了。
第46章
十二月的長安已是天寒地凍滿目肅殺。
帝宮巍峨冷峻, 深夜的甘露殿卻是燈火通明,太醫署進出的醫官個個神色張皇,內殿中亦不斷傳來妃嬪惱人的哭叫, 眾人皆知驚變只在一息之間,雕窗外呼嘯的北風猶如鬼哭, 似已在為那位命懸一線的君王送葬。
太子衛欽正跪在外殿等候, 其餘一干東宮屬臣亦陪同在側,陰平王衛弼與光祿少卿范玉成皆在其列,兩人在東宮身後默默對視一眼,神情俱是一般肅穆銳利。
少頃, 殿閣深處傳來一聲悽厲的哀叫, 誰都知道那是天子寵妃鍾氏的聲音, 宮人已亂作一團,不久後康修文又面色慘白地匆忙從內間出來, 見了太子與群臣當即「撲通」一聲重重跪在地上、嘴唇發著抖, 顫聲說:「陛下——駕崩了——」
眾人譁然,面上皆作大驚大悲之態,其中悲有幾分真尚不可知、驚意之假卻是十足十的——誰人不知陛下貪愛聲色, 近年來又專好求仙問道煉製丹藥,每每食之亢奮若狂, 長此以往又豈有不傷之理?今日便是在召鍾貴妃侍寢時死在了龍床之上, 委實……
群臣唏噓未罷,卻又聽聞內殿中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抬頭一看卻見貴妃披頭散髮奔出了簾幕,像一頭髮狂的母獸般悍戾地向太子衛欽撲去, 口中高聲喝罵:「是你——是你——是你害死了陛下——」
這番混亂實在有些出人預料,也就是護在殿下身前的婁風將軍反應快些、一把便將娘娘攔住不由她動彈, 她卻還張牙舞爪凶相畢露,並無半分平日在御前的柔媚可人。
「是你——是你知道你父皇已決意把皇位傳與你弟弟,所以下毒害死了他——是你——你這個不仁不孝弒君弒父的東西——」
尖利的喊叫令人聽之厭煩,在場眾臣亦皆目不忍視——太子毒害陛下?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須知東宮過往最大的錯處便是太過仁孝忍讓,否則何以屢屢被個貴妃所生的皇子欺到頭上!
即便是此刻儲君殿下也並未動怒,他似乎依然沉浸在父皇崩去的悲痛之中,臉色慘白雙手發顫,望著簾幕一側的內殿出神;許久之後方才收回目光,看向貴妃沉沉一嘆,道:「父皇駕崩貴妃悲難自抑,便請先歸蓬萊殿暫歇,其餘諸事容後再議……」
婁風會意,揮手之間便有幾名禁軍上前抓住貴妃用力將之向甘露殿外拖去,她的叫聲於是越發悽厲、辱罵的言辭亦更加歹惡刺耳:「你個殺千刀的混帳——你的父皇就在天上看著——天下人也都在看著——你敢這樣對我,錚兒會殺了你——他會殺了你——」
咚——
殿閣厚重的門扉開了又合,太子衛欽的神情卻仍有幾分恍惚,陰平王見狀微微上前一步,伏在他身側低聲問:「殿下,如今……」
「貽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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