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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雲霧瀰漫伸手不見五指, 他獨自一人徘徊遊蕩不知向何處去——忽而峰迴路轉聞到一陣甜蜜的花香,有女子輕柔的笑聲引他步步深入,張望尋覓時只見一抹瀲灩的緋色、既像滿枝盛開的繁花又像美人飄飛的裙裾。
他急不可待地快步去追,腳下卻不慎踩空墜了又墜, 那美人終於不再躲藏而一把拉住他的手,兩人一起落在雲霧間不知天地為何物;他的心跳得特別快, 甚至身體也在亢奮地發著熱,即便看不清美人的臉也要緊緊抓住她的手,又哀求她:「你……你別走……」
她又笑、聲音如銀鈴般動聽,在他身邊輕聲耳語,說:「我不走……我早說了,會永遠陪著你……」
說著便抱住了他,隱約的香氣是那麼迷人,他眩暈得厲害、卻竟無師自通地仰頭吻了她的唇,有一瞬如登極樂,下一刻心底又生出空前暴虐的欲望想就此將她徹底毀了。
「我要你永遠在這裡——我,我想……」
他顛三倒四語無倫次,對方卻只伏在他懷裡用迷離的目光蠱惑他——他像中邪一樣痴迷地看她,瀰漫的霧氣便在那一刻散開,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出現在他眼前,杏目瓊鼻負氣含靈、浮翠流丹殊色照人,是……
「啊——」
惶恐的驚呼於龍床帷幔內傳出,直將外頭守夜的宮人嚇了一個趔趄,他們一個匆匆躬身在外詢問陛下是否龍體不適、另一個則趕忙奔去請中貴人;王穆來時內殿已跪了一地的人,幼主正大發脾氣、喊道:「滾——都給朕滾出去——」
宮娥內侍皆抖如篩糠、見得他來方才如蒙大赦,他暗嘆口氣揮手令他們都退下,自己則躬身靠近龍床,柔聲道:「陛下……是老奴來了。」
龍床之內忽而安靜下去,只有幼主略顯粗重的喘息不時傳出,王穆凝神細聽、眉頭漸漸攏起,詢問:「陛下可是魘著了?可要老奴去傳太醫?」
幼主不答、喘息中又隱隱摻入啜泣,王穆聞之心頭愈緊,再問:「老奴斗膽,可否請陛下掀開床幃?」
內里照舊無聲,大約也有一半默許的意思,王穆拱手告了一聲罪,試探著輕輕將厚重奢華的簾幕撩開一角,映入眼帘的便是縮在床角面色潮紅又眼眶濡濕的幼主。
……和他身下,一片狼藉的床褥。
幾日之後文試閣選告畢,擬入御選殿試的名錄一出陰平王便得到了消息,展卷一閱,見自己力薦的河東李賦大名在冊、而幾個與宋泊走得極近的士子卻紛紛名落孫山,當即心滿意足通體舒暢,簡直比自己金榜題名魚躍龍門還要歡喜得意。
他與幾個同僚小聚宴飲,再次認定那垂簾之後的小太后是怕了他們洛陽一派方才這般小心求和,既如此便不該再打她的臉,多少該給人家嘗些甜頭才是;左右之人舌燦蓮花,稱多虧王爺英雄蓋世如今才能力挽狂瀾、日後在朝為官更需他多多提攜照料,直把衛弼捧得不分南北,喝酒喝得昏天黑地山公倒載。
次日睡到日上三竿,被奴婢伺候著用熱帕子敷臉時聽聞么女來了要給自己送解酒湯,遂將帕子一揭眉開眼笑,更親自起身將女兒迎了進來。
衛蘭手捧湯盅瞧著父親,搖頭笑道:「看來朝中是有什麼好事了,父親昨夜喝了那許多今早起來還能帶笑。」
這話多少帶些埋怨,卻也含著女嬌娥獨特的體貼關切,衛弼心情大好,一邊從女兒手中接過湯匙一邊道:「朝中之事好好壞壞一向沒個定數,但咱們府中卻大約是要出一件好事了。」
衛蘭聽言一愣,看了父親望向自己的意味深長的眼光更是深感莫名:「父親的意思是……」
衛弼仰頭將盅內湯水一飲而盡,由下人取走後方才徐徐一拍么女的手背,道:「本王的蘭兒既已有了心儀的男子,做父親的自然便要為你去爭這一段良緣。」
此言實在大大出乎了衛蘭的預料,她大驚失色、臉一陣白又一陣紅,一邊迴避父親的注視一邊囁嚅:「父、父親這說的是什麼話……」
表面雖如此講、心底卻知這府上發生的一切都瞞不過父親的眼,他必已知曉她一連數日外出去尋君侯之事,只不知……
「蘭兒不必慌張,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為父也並非那般不通情理,」衛弼大笑,與女兒交談時神情倒是頗為慈祥,「你只說一句,是否當真願嫁進他潁川侯府去?」
這……
潁川方氏門庭高貴,五輔之首又是權傾朝野,豈是她說想嫁便能嫁的?她雖一向自負美貌聰慧,那日在絳雲樓下與君侯相逢卻也並未多得什麼照顧,興許人家根本就沒瞧得上她……
惶惑之感浮上心頭,及笄之年的少女終歸還是在父親面前鬆了口風,垂目道:「君侯崧生岳降貴極人臣、眼光必是極高的……女兒恐……」
這話衛弼可不愛聽,當即虎著臉大手一揮,駁:「荒唐!他崧生岳降貴極人臣,本王的女兒便不是金枝玉葉大家閨秀了?一家有女百家求,他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
豪言壯語自是動聽,可惜卻並不能寬衛蘭的心,她蛾眉仍蹙、嘆:「女兒不過在父親眼中有千般好罷了,君侯那般出挑的人物卻至今仍未娶妻生子,不是眼光高還能是什麼……」
衛弼聞言冷嗤一聲,又帶些諷意地道:「他潁川方氏為聲名所累、最是不容羽翼有瑕,當年他父母雙亡又遭逢國難,若仍操辦喜事豈不惹天下詬病?人是強不過形勢的,便是方氏之主也有不得不低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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