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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為何還是放棄了?」
父親的質問接踵而至,其實那時他的傷慟也早已蓋過了憤怒。
「她明明就要為你賜婚了、你為何卻不肯?」
「這世上還有那麼多人在等你去救……貽之,他們需要你。」
……是的。
人人都在對他伸出手,跪伏在道旁用含著淚的雙眼注視他,聲嘶力竭的一聲聲「君侯」是祈求也是拷問,十年來即便在夢中也能時時刻刻聽見;他笑了,卻又感到眼底一陣熱,父親那時的神情驚詫又悲傷,也許的確是第一次見到他流淚吧。
「可她也需要我……」
他說著絕無可能被寬宥的偏狹的話,好像什麼都不肯扔下,又好像對一切都放了手。
「我一直記得父親的話,勿計得失勿量利弊、只需一意向前走……整整十年未敢有片刻停留……」
「可是……她想保護我。」
「世上人人都仰仗我敬畏我需要我……只有她,想要保護我。」
「父親,我舍不下她……」
「……我要守著她。」
石案之上小爐嗚咽,檐角之外大雪紛飛,在他話音散去後父親的面容似乎漸漸變得模糊了,可望向他時眼底的沉痛與無望卻越來越清晰。
「可她終歸會害了你……你也一定會害了她。」
他緩緩起了身,拂袖向亭外的大雪裡走去,堅毅的背影一瞬蒼老,滿鬢斑白的模樣看上去有些陌生。
「你們都會後悔的……」
他最後傳來的聲音遙遠而悲涼。
「到了那時……世上便再沒有人能救你們了。」
滴答。
寒涼的夜露輕輕滴落,在空曠潮濕的牢獄深處引發淡淡的迴響,方獻亭倏爾睜開眼睛、果然此前的酒爐飛雪都已一一消散——有一刻他忽而有種預感,往後父親再不會入他之夢了。
心悸之感忽而強烈,此刻他仿佛依然還能聽見父親最後留下的那句「後悔」,下一刻女子嬌柔的嚶嚀之聲又從耳畔傳來,他半低下頭、看到她正在自己懷裡沉沉睡著,美麗的臉頰泛著淡淡的粉色,裸丨露在外的香肩落著幾點殷紅的吻痕。
……鶯鶯。
他的眉眼一瞬柔軟,不自覺又將人摟緊幾分,低頭輕輕吻上愛人的眉心,從窄小的窗口外落進的月光似乎也終於心軟變得溫吞起來了;她卻還是受了驚擾,初時睏倦睜不開眼、只小小在他懷裡蹭了蹭,過一會兒才慢慢清醒過來,看到他時一雙眼睛霧氣蒙蒙,仿似秋末一場瀟瀟夜雨。
他又深深吻住她,她輕哼了一聲、大約也感到他的急切,失控還在不為人所見處恣意蔓延,渴極之時鴆酒的甘美令他們雙雙食髓知味。
「三哥……」
她有些甜蜜又有些無措地喚他,抵在他胸膛前的小手像是欲迎還拒——她累得很,眼下實在……實在……
他已會意,實則那時想同她親近倒也並非只出於情丨欲,他們之間已歷經太多波折、如今總算走到一起他心中也有幾分渴望確證的迫切。
「知道了……」
他嘆了口氣、終歸還是憐惜地放開她,將她玉白的小手牽起輕輕一吻,眼睛卻始終落在她的唇上。
「……不鬧你。」
她臉紅了,忽然就不敢抬頭看他,兩人此刻依偎在一起、身上只蓋著各自的衣裳,她已感到男子身體的變化,一雙眼睛越發是濕漉漉的了。
「現,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她有些侷促地顧左右而言他、羞怯的模樣確乎像只受驚的鶯雀,他一笑、也沒拆穿,一邊順著她的心意將她扶起為她穿衣,一邊答:「剛打過四更。」
四更……
卯時要在乾定宮朝會,那……她這就該走了。
宋疏妍眨了眨眼睛、忽而就覺得自己方才並不該推拒那個吻,他們之間變數尤多、今日走了卻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再見,更別提如方才一般恣意親近;猶豫要不要牽住男子的手指再纏幾句、他的目光卻已落到了她的腰間,牢獄地上鋪的柴草十分粗糙刺人、已在她瑩白嬌嫩的肌膚上留下了數道刺目的紅痕,甚至有一處還被刮破了……
他的眉頭立刻皺起:她將女子那樣珍貴的東西給了他,卻偏偏……是在這樣污糟破敗的地方……
宋疏妍察覺他情緒的變化、一時卻並未想清其中的緣由,只覺得他也該是同自己一般不願分開,於是當即心下釋然、又悄悄偎進愛人懷裡去了,小手輕輕抱住他的腰,像是有些委屈地悶聲同他抱怨,說:「……不想跟你分開。」
第137章
她鮮少露出這般粘人的情態, 此一句卻顯見是在對他撒嬌;方獻亭心頭一軟、又想起過去兩人在錢塘的舊景,一時之間百感交集,摟住她的手變得更輕柔了。
「不會分開, 」他低聲哄著她,「待過段日子形勢稍穩, 我去看你。」
形勢……
她又嘆一口氣、在他懷裡藏得更深些, 一夜放縱終歸短暫,在露水般的歡愉散去後眼前還是不得不浮現近來朝野間的風雨:他生受的二十脊杖雖打掉了中立派的一時激憤、卻對平息洛陽派的怒火用處不大——衛弼范玉成如今已換了論調,稱雖不必判君侯死罪、卻也必得罷其官爵以示懲戒,爭權攘利之心早已不加遮掩。
她的為難他都知曉, 朝野上下的動向也都在預料之內, 此時一邊將女子衣裙的系帶緩緩系上、一邊緩聲同她說:「朝堂博弈多有進退, 這些年你也見得多了——洛陽一派自知絕無可能罷我官爵,眼下作態不過是要藉機一爭方氏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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