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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了眨眼、卻沒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咳嗽一聲、神情有種微妙的侷促,一默後又道:「不是總怨我不能陪你麼?……此處和扶清殿人多口雜,我自不能隨意出入……但若換個地方,或許……」
——換個地方?
她終於醒過了神,明白他是在為兩人之後的相見做打算——她身邊的人事不能輕易改動、否則必會惹來各方注目,但另安插些別的人卻容易許多,他身邊有得力的、於她而言更是便利。
「那自然好——」
她立刻應了,美麗的眼睛倏然一亮、終於恢復了幾分少女時的神采,啁啾的鶯雀在他指上跳躍,翅膀每一次可愛的抖動都令他感到由衷的愉悅。
「我如何會不喜?只怕她們來得太晚——你什麼時候讓人進來?明日麼?後日麼?」
她像是迫不及待,對他的信賴更純粹到令人無奈的地步——他嘆一口氣,失笑地摸摸她的臉頰,哄:「過幾日吧,總要尋個合適的機會。」
她點點頭,也知此事不可操之過急,只是有關他的一切總能輕易撩撥她的心弦,偌大的深宮原本那樣幽邃可怖、可一旦有他作陪便立刻顯得爛漫溫情——台城之中有那麼多座堪比仙宮的殿宇,每一處都可做他們秘密廝守的溫柔鄉,她想與他朝朝暮暮一同度夢,哪怕永遠不見天日也毫不可惜。
「那我等著你……」
她又忍不住要吻他,因被男子抱在腿上難得能夠居高臨下與他親昵。
「但……也不要讓我等得太久了……」
後一句實在太惹人憐,他的心被磨得特別軟、過去八年不斷牽絆他的那些鐵一般森嚴強硬的戒律似乎也都似春水一般化去了,也許他們都從未曾貪求什麼結果,只要得到剎那的成全便可以心滿意足。
「要不要摔個東西?」
他忽然問她。
她迷迷濛蒙的身子都軟了、全不知他在問什麼,他笑著捏了捏她的下巴,說:「你我不是不和麼?摔個東西,顯得真些。」
她這才聽懂,當即忍俊不禁失笑出聲,先嗔他一眼,又回頭在御案上掃視過一周,挑中一隻青瓷筆洗,取到手後折身悄聲與他耳語:「我都不知你這樣會騙人……」
說完便看著他的眼睛將手一抬,筆洗滾落在地發出清脆響亮的碎裂聲,他們同時聽到殿門外傳來宮人低低的驚呼,像是當真被他們嚇著了;她窩在他懷裡笑,像做壞事得逞後的孩子一般得意,他只憐愛地刮刮她的鼻子,又伸手輕輕為她擦拭被他吻花的口脂。
她半闔著眼睛享受他的撫摸,心裡卻知一刻鐘的時限到了、他這是在同她告別——他好像很擅長同人分離,即便在遺憾的時刻也能給她纏綿的慰藉。
「與你母族的事,不要總想著一人去背……」
他連別語都是動聽。
「要時刻記得……我一直在你身邊。」
兩日之後許宗堯還朝,從五品上戶部司郎中的氣派可沒多麼大,一頭青驢兩袖清風,也就那樣孑然一身地回來了。
近來朝野上下的關注皆被君侯平南境之事分去了,實則若無此事在前許宗堯與江南大族之間的鬥法才最值得一看——這小狀元書生意氣不通世故,果然愣頭青一般將自己逼得無後路可退,離開金陵時還是風風光光的天子門生,如今不過半載便被人燒了祖宅又折了一條腿,說來也實在教人唏噓。
他回城那日宮中曾派人去迎,說是太后念著他這半多年的辛苦、特在青溪之南為他賜下一座新宅,可容他安頓母親並將養身體;他拖著傷腿跪地謝了恩,將母親接去後卻半刻也不曾多留,只一意要入宮求見太后。
「許大人,你多少也聽一句勸……」
宮中來使聞言十分無奈,慨嘆這位狀元郎實在有些不知趣。
「太后近來要操心的事太多、還沒輪到你這一樁,眼下進宮對你不利,說到底還要教太后為難……」
這番點撥已十足慷慨,奈何許大人不僅不會懂事地往貴人手中塞幾兩金銀、反而還更執拗地當眾一揖到底,高聲道:「臣有要事上達天聽,煩請尊使代為通稟。」
朽木難雕冥頑不靈,氣得那宮人也是拂袖而去,通傳之後扶清殿內傳來消息,稱太后今日政務繁忙無暇見他,他卻竟就那般無所顧忌地長跪宮門之前、終於在日落之際逼來了傳召覲見的消息。
來迎他的正是太后身邊的女官夕秀,身邊另攜一架步輦、說是太后憫其因傷不便行走而特意賜下的,許宗堯謝恩不受、仍執意獨自行走至內宮,一瘸一拐的模樣惹眼極了,令往來經過的宮人皆不禁側目而視議論紛紛。
行至扶清殿時許宗堯額角已墜滿冷汗、前不久在墜崖中重傷的腿還在不停打顫;他在門外理正衣冠、收拾停當後方才隨夕秀入內面聖,當今太后正在外殿用著晚膳,室內清雅幽靜檀香繚繞。
「臣許宗堯,叩見太后。」
他低眉斂目恭行跪禮、並未抬頭看那普天之下最尊貴的女子一眼,對方亦只淡淡應了一聲「平身」,而後又道:「許卿遠歸金陵一路勞累,想來也還不曾用過晚膳,今日便與孤同席吧。」
「來人,賜座。」
殿中宮人已然領命,許宗堯卻還端端正正跪在原地,明明腿上的傷已讓他面色慘白汗流浹背,卻仍固執地躬身叩首不肯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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