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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他的柔情,仔細想想便是十年前在錢塘他對她也沒有這樣溫存體貼,甜蜜之時應了一聲,同時還不忘對他抱怨:「有時也是沒法子……你也知道,麻煩總是理不完的。」
這一句雖是在撒嬌、可也有一多半是實情,他已察覺她眼底的憂慮,問:「出事了?」
他一貫擔心她,此時這樣問又像是要替她撐腰;她笑了,搖搖頭,說:「也沒什麼大事……只是許卿要回金陵了。」
許卿?
方獻亭挑了挑眉,問:「許宗堯?」
宋疏妍一愣,倒沒想到他還記得此人——對方畢竟年紀尚輕官位低微、制科以來又下至州縣鮮少在朝,而他這半多年來都在南境征戰,想來也沒多少餘裕留心軍務以外的瑣事。
「是土地清查進展得不順利?」
他已經在問了。
宋疏妍一默,心知朝中事終歸還是瞞不了他,遂嘆:「何止是不順利……」
——許宗堯這半年的日子實是過得萬分不易。
自古狀元登科皆當留任京中,偏他自行請命下至地方督辦土地人口清查要務,一去便是百來日,南方幾道大多都已走遍了。
清查的結果與預計相近,許多州縣虛報人口數目、不少豪族勾結官府強行兼併土地,其間亂象無數,自然都是經不住查的;許宗堯辦事利落,一下去便請旨斬了幾個貪墨枉法的官員殺雞儆猴,而後更一連抄了十幾個兼併大戶的家,狠狠在各州立了一番規矩、更教天下人都看清了此番朝廷銳意改革的決心。
只是利益爭奪此消彼長,世上之事總不會是一帆風順。
江南豪族心知朝廷此番來勢洶洶、自不會半點面子不給讓天家下不來台,早先也主動推出了幾個替死鬼讓許宗堯抓上去交差;只不料這姓許的乃是一塊惱人的頑石,竟絲毫不領他們對他的體恤包容之情,抓了幾撥人還不算完、硬是要順藤摸瓜把江南幾大士族的根全挖出來,聲稱除非他們將既往侵占之土地全數返還並按制上繳贖款、否則清查之事便永無了結之期。
而如今的江南士族之首又是誰呢?
豪族們的眼風都利著,心知許宗堯背後最大的倚仗無非也就是扶清殿中的宋太后,而她自己便是金陵宋氏的女兒、難道還真能大義滅親與自己的娘家撕破臉?於是自然都不肯再對許宗堯有半分忍讓,前段日子著人去他老家蓬州燒了許氏祖宅、又在許宗堯返鄉探望老母時將他的馬車推落山崖,得虧是落進了山下一方大湖才算勉強保下一條性命。
「我便只好先召他回來……」
宋疏妍輕嘆口氣,微微垂下的眼睫遮掩著眼底的沉悶躁鬱。
「他的脾氣也是太硬了些……被人將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肯往我這兒遞一封奏表訴一訴苦、求一求援……」
她嘴上這樣說、好像是在指摘對方的不是,可其實方獻亭知道她是欣賞他的——「出淤泥而不染」幾字說來簡單,可實際做起來卻太難太難,那個出身微寒的晚生能因公忘私到如此地步,也實在由不得旁人不為之動容——何況是她,那個親手拔擢重用他的人。
他搖搖頭,對她的為難越發瞭然,伸手輕輕撫摸她柔軟的長髮,他只緩聲問她:「你打算如何做?」
第140章
——如何做?
金陵宋氏是她的母族, 更是此次土地清查背後最大的障礙,天下人都在看著她,她不做決斷群臣百官便不知該如何執行聖意, 而一旦手軟新政便將成廢紙從此不了了之。
「大義滅親」……
……似乎已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她對宋氏早已無怨,打從八年前與父親明言恩斷義絕的那刻起彼此就如陌路再無瓜葛, 只是他們大約還指望憑所謂血脈將她拴住, 但凡她秉公辦事便是「忘恩負義」、「公報私仇」——她幾乎已能想見後續的走向,宋氏族中會對她的決斷有多少非議反抗,還有父親……
她閉了閉眼,心中有許多難言的疲憊無助, 抬眸時正撞上他的目光, 深知面前的男子從來都比她更艱辛孤獨, 而他始終沉默著堅持忍耐、從未將半點自己應負之責轉嫁他人。
「走一步看一步……」
她笑一笑,無意再同他說更多。
「許卿也已做出不少成績, 應當回金陵好生歇上一段日子了。」
他挑挑眉, 意識到她不想同自己再說此事,下一刻又忽然被她抱住了,女子委屈的聲音就在耳側, 柔柔弱弱地抱怨:「做什麼又要說起政務?明明平素日日都能說的,現在只有一刻工夫可以說些私話, 你卻還要同我說這些……」
五分真五分假的不滿, 倒是立刻再次勾起了他的歉疚——他們之間的餘裕少得可憐,確是半點都不該被浪費的。
「你身邊的人都可信麼?」
他忽然問。
她一愣,卻沒想到他會忽然問起這個,倚靠在男子肩頭靜靜想一想, 答:「你是說朝華和夕秀麼?——她們倒是跟我很久了,當初也是先帝親自安排到中宮的——辦事都很牢靠, 至於可不可信……」
平素代為傳話理事都很妥帖,可畢竟不像墜兒自幼便陪在她身邊、彼此難免還是隔著一層,譬如她與他之間的事、她便半點都不敢教她們知曉……
他應了一聲已然會意,沉吟片刻又低聲問她:「若我安排些人進宮在你左右伺候……你可會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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