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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喜地回頭問他,將越發濃烈的悲傷深深埋在心底。
「這麼多……不累麼?」
他負手走在她身後, 凝視她的眼神還像當初在石函湖心一般溫柔,倘若她不慎被什麼花枝絆倒、他也定能像過去一樣穩妥地將她抱進懷裡。
「多麼?」
他隨她一同看向園中連成一片的梅樹, 其實比先帝和今上派人為她專造的梅林要狹小得多。
「一日種上一兩株……日子久了, 也就這樣了。」
他們寄託相思的法子不同,她是小心謹慎地在紙上一遍一遍畫他的馬,他則是沉默寡言地於庭中日復一日種她偏愛的花;無言的花樹知曉他的心事也會給他回應,春日生根發芽、夏日結出果實、秋日枝葉零落, 冬日終於開出最纏綿悱惻的花,他有時會一人坐在樹下飲酒, 似雪的花瓣落了滿身,便像是她安靜地伏在肩頭與他為伴。
她忽然就懂了,酸澀的甜蜜越發涌動、她感到自己的眼眶已發起了熱;可她不想落淚,今夜如此圓滿、哪怕表露半點頹喪也要算是掃興,於是笑得更開懷些,為防被他看穿又很快背過了身去。
他也不點破,兩人一同費盡心思守護那來之不易的海市幻景,她平復片刻才又回頭走到他身邊,紛飛的瓊英是男子含蓄又熱烈的愛意,令她心弦顫動餘音久久不能散去。
「三哥……」
她踮腳仰頭吻住他,兜帽早不知何時就被摘下丟到了地上,他從不會讓她失落、溫熱的手環上她的後腰,讓她知道只要他還在便會時時刻刻給她想要的回應;她更動情,卻偏在此時聽到一聲低低的驚呼,回頭才見是兩個府內的婢女無意間經過、正正撞見了他們旁若無人的親昵。
她一驚、才覺得自己今日是得意忘形,度夢不代表他們果真身在夢裡、現實的訛誤依舊會讓他們墜落山崖粉身碎骨——她立刻就要將他推開、又聊勝於無地匆忙去遮自己的臉,他的手卻忽然用了力、不但不許她逃脫反而還更深地吻住她,他人的注視是灼人的烙鐵,他們渾身傷疤卻還執意要藉此取暖。
「三哥——」
她慌得手足無措、這一次是真的掙紮起來,他放開她的唇卻不讓她離開、那一刻的眼神深邃又偏執,肅厲的反問比她的掙扎更不容拒斥——
「你不是喜歡麼!」
「讓旁人都看到我們是在一起的!」
她像被扼住了咽喉、那聲「喜歡」又和當日在梅林水榭他問她是否「喜歡」為他和永安縣主賜婚一般銳利,她答不了、眼角終究沁出淚光,他則再次緊緊將她抱進懷裡,也許那時他也真的疲憊到力竭了。
「我也喜歡……」
他這樣告訴她。
「鶯鶯……我也很喜歡。」
溫熱的眼淚開始墜落,好像只要在這個男子面前她就是世上最軟弱無用的人,可她的臉頰卻感到一陣冰,仰頭看看低垂的天幕……才發覺是下雪了。
江南不比中原、是不常下雪的,她自幼往來金陵、記憶中也不曾在這裡見過什麼雪色,那一日卻竟忽而下起來了,瀟瀟夜雪如鹽似霜、隨風而動飄飄搖搖,與庭中旖旎瀲灩的花色一襯、正是世間最難得一見的絕色。
「下雪了……」
她喃喃自語,心底某個空洞的角落又在悄悄被填滿,或許直到那時她還在奢望上天垂憐能給他們一個奇蹟,於是一場夜雪也成為寄託、告訴她絕路之上仍能看到一朵僥倖逢生的花。
是以當他再次低頭吻住她時她便不再推拒了,那一雙誤闖的婢女不知何時早已離去,此刻這片天地就只剩下她和他兩個人;他們在一起忘情地擁吻,什麼綱常禁忌都是虛妄、只有眼前這個緊緊抱住自己的人才是真實——他將她打橫抱起來,一片荒唐混沌中她已進了他的屋子跌入他的床榻,男子的身軀強健又火熱,那一夜的激情將他們彼此都燒得神魂顛倒。
他溫柔極了,每一個親吻都小心、每一次撫摸都柔情,個把時辰前在宮牆中的粗暴早已消失,也許那極致的愛憐正是他在彌補對她的虧欠;她化成一汪水醉在他懷裡,不必誰人蠱惑便已經是意丨亂丨情丨迷,甚至她的貪慾也在膨脹、要一遍又一遍觸碰他的身體感覺他的心跳,確認他就在這裡、一生一世都會跟她在一起。
……
窗外的夜雪還在下著,室內春意盎然卻未染上一絲寒氣,她汗濕凌亂的青絲被他輕輕攏起,倚靠在愛人的胸口她只覺得世界是前所未有的安穩靜謐。
「睡一會兒吧……」
他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用溫暖的錦被替她蓋住裸露在外的香肩。
「……我會看著時辰。」
這是悲傷的話,告訴他們離別將至、一切偷來的歡愉都註定不得長久,她假裝並沒察覺這話的殘酷、只在他懷裡輕輕搖了搖頭,兩人一起沉默了很久,後來還是她先伸手推了推他,說:「……藥。」
藥……?
他低頭看向懷中的女子,見她雙頰緋色未退神情卻已有幾分狼狽,或許是怕他一個男子聽不懂,隨後又別開目光補了一句:「……避子湯。」
他們今夜如此放縱、他又次次都……
……自然是需要避子湯的。
他其實知道她在說什麼、當時卻許久不曾接她的話,她有些奇怪地抬頭看他,男子的眼底也在下雪,摟在她肩上的手似乎微微收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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