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頁
「你年紀尚小,有些事是不明白的……」
衛蘭聽到他開了口,語氣終於不再像此前般只有高高在上的威嚴疏離,而總算有了她用坦誠換來的幾分真意。
「婚姻之事並非兒戲,萬全之外皆有遺恨——我與你父言和不當僅有聯姻一途,若你果真聰明便該勸他為你另覓良緣,嫁入侯府只會害了你。」
他的話直白得有些殘忍,衛蘭聽後臉色也有一瞬的蒼白——她知道這個男子離她很遠,並非單只因他位高權重盛極顯赫,更因她從不曾參與他過去的人生——她不曾見過少年之時意氣風發的晉國公世子,也不曾見過喪父之後孤身遠出長安的潁川侯,她不曾陪他經歷過大戰之敗生死之禍,而只看到如今權傾朝野的五輔之首。
可……
「過去之事我無法改變,未來如何卻還可盡力一爭。」
她的語氣很堅決,或許自幼被捧在掌心的金枝玉葉總會比旁人更多出幾分底氣,她勇敢且果斷,從來不必小心隱忍遮掩真心。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明白此刻君侯只視我為陌路——但我的確心悅於君,更篤信自己可以做好你的妻子,你要我學的我都會去學、你要我做的我也都會去做,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一天你也會……」
她說不出更多了,大約當時男子低頭看向她的目光太過寡淡、令她也難將那句「鍾情於我」說出口——他的心中一道牢不可破的藩籬,除了被他圈在裡面的人、其他憑誰也進不去。
「抑或,君侯便當你我都是為了社稷……」
她低頭苦笑一下,確沒想到過去心高氣傲的自己也會在情愛之事上露出此等狼狽卑怯之態。
「父王所求是一個承諾,姻親之外血脈尤重,君侯不會不懂……」
這是在回應他方才那句「我與你父言和不當僅有聯姻一途」,一約一盟豈能比一個流淌著兩姓血脈的孩子更加可信?因利而聚總不長久,同宗同族自當穩固。
她豁出臉面說出這樣一句話,身邊的男子卻遲遲不肯給出答覆,她只看到他回首看向身後的石亭,明明空無一人卻還是讓他看得出神;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收回目光,身邊的梅樹枝葉低垂、早就沒有哪怕半點花色,他卻還當它在盛開一般憐惜,輕輕撫摸時目光有種她未能理解的孤獨與悲涼。
「我即入宮求見太后……」
他放開了它,像是終於做了某種決定。
「……便一併送縣主歸府吧。」
第128章
那實在是一個很漫長的夜晚。
亥時前後中郎將宋明真換值入宮, 方至扶清殿便聽聞太后屏退左右獨自留在梅林水榭,匆匆轉道入御園一觀,只見清白的月色毫無偏私地流瀉於粼粼波光之間, 妹妹散了髮髻倚在熟悉的美人靠上,飄渺一如即將奔向月宮的仙子。
「……二哥哥?」
她聽到聲音回過頭, 一向清透的目光今夜也顯得有些朦朧, 細看去才見她手中捏著一隻金杯,石案上也擱著兩隻半空的酒壺。
這光景瞧著實在有些眼熟,大約兩月前便在青溪之畔的絳雲樓上見過,只是當時獨酌的人是三哥, 如今又換成了自己的妹妹——她過去是不飲酒的、沾上一點也要咳嗽, 如今卻似察覺了這杜康的妙處, 一朝放縱……可以解憂。
他放輕腳步向她走去、小心得像怕驚破一場夢,湊得近了看到她因薄醉而泛紅的臉頰, 嘆問:「……怎么喝得這麼多?」
整片梅林沒一個人, 他們兄妹也是難得這樣獨處,她大概正因此放肆起來了,對著哥哥輕輕一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說:「你別說出去, 人家便不曉得了。」
——像個孩子似的。
他一愣,發怔的工夫又被她偷去一杯酒, 要阻攔她已仰頭飲盡, 濃郁的酒香溢滿整個水榭,月光也在其中變得飄忽了。
「疏妍……」
他忍不住喚她,心知近來的一切已經快要將她壓垮,陰平王宴請二使的動靜鬧得那樣大, 她自不會不知道的;她卻像徹底忘了這些煩心事,還在搖搖晃晃地扶著水榭的欄杆笑, 又伸手來扯他的袖口,說:「你不要攔我……」
頓一頓,又喃喃:「我只有它了……你不要攔我……」
這話說得人心裡一酸,宋明真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牽起嘴角叱了妹妹一句「胡說」,又道:「什麼叫只有它了?二哥不是還在陪著你麼?」
她聽後彎起眼睛笑、許多年都不曾露出這樣稚氣快活的情態,可其實眼睛依舊是很悲傷的,迂迴,隱晦,不可告人。
「不一樣的……」
她搖搖頭。
「二哥有嫂嫂和孩子們了……不會同我最親了。」
……啊。
宋明真啞然,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我想要一個同我最親的人……」
她像並沒察覺哥哥的無措,又繼續含混地說下去。
「就是……可以經常見到……或者即便見不到,心裡也會經常想起我的人……」
她又去給自己倒酒了,得了又不喝,只捏著金杯伏在欄杆上看著水面破碎的月光。
「我沒見過我母親,如果她還在,應該就是這個人了……也不知道她會怎樣做母親,是不是跟萬氏一樣,那般溺愛自己的孩子……」
「哎,說到萬氏……其實她也就只在我們眼中不好,在她自己的子女眼中該是很好的吧?……那樣偏寵他們,什麼都為他們爭,即便做了錯事也不責難,轉頭便替他們料理收拾……」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