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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墜兒一同從堂屋出去,半路又被二姐姐追上,她今日同她一起遇險,卻幸而早一步被從家中帶去獵場的僕從救下,人沒一點磕碰、好端端的面色紅潤。
她拉著她給她賠不是,罵家中那些僕役辦事不牢靠、竟都忘了要去救她,說完又笑起來,說:「不過你這也算因禍得福,可見上天還是公平的,總不會教人吃虧……」
……「因禍得福」。
原來也同三姐姐一般艷羨她在那幾位貴人跟前露了臉。
她心中又空了一些,也不知答什麼才好,也許那一刻也是有些委屈的吧,可終歸也沒外露;同二姐姐分開後忽然特別想見二哥,可他同父親和叔父議事許久也沒從房中出來,她等得有些厭了,轉而只想出去走走。
「小姐要出去?」
墜兒頗有些為難。
「外頭下起雪了,冷得要凍掉人的手……小姐今日遇上那許多污糟事、想也累得很,不如還是早些回屋歇下吧……」
可她並不想回,實際若此刻能有一架馬車,她便想索性駕著它一路折回錢塘去,外祖母還在病中,她也早記掛多時了。
「還是去吧,」她的神情淡淡的,美麗的眼睛倒映著檐角外飄飛的夜雪,「別忘了同崔媽媽說一聲,多取兩把傘來。」
昭應縣外已是行人漸稀。
酉時前後還車馬喧騰,是狩獵歸來的男子們在命僕役清點獵物籌備獵具,如今這時辰人就幾乎都散去了,夜雪靜靜地下著,寧靜又安謐。
宋疏妍和墜兒一同走在空蕩曲折的路上,不多時便可瞧見驪山外圍的深林,松濤起伏間已可窺得皚皚雪色,想來明日一早便能見到極秀麗的風光了。
她有些出神,眼見造化自然如此神妙,身處此間便越發感到自己的渺小,她心中那些小小的落寞與傷懷更加不值一提,只是它們存在得那麼真切,一時竟也揮散不去。
她暗笑自己心志不堅,獨處時或還心境開闊、一同他人作比便又失之淡然——不是早就想定了麼?長安固非她的歸處,又怎好苛求這裡的人都將真心贈與她呢?
她一步步地走,飄飛的夜雪就在眼前打著旋兒,每往前邁一步她的心就更靜一些、舍下的東西也更多一些,終於某一刻她覺得自己好起來了,卻偏偏在那時聽到熟悉的駿馬嘶鳴;墜兒在身旁「咦」了一聲,踮起腳向遠處張望,不多久便驚喜道:「小姐你瞧——那邊的可是方世子麼?」
寒風蕭索,吹起她青黛色的斗篷,回頭自傘下看去,正見那人下馬牽著濯纓緩步向她走來,「晚來天欲雪」的意境立刻變得更明晰,她想在未來的某一日自己或許終會將那句「能飲一杯無」問出口。
「四小姐。」
他已走到她面前,鬢間有點點落雪。
第26章
白日裡驚心動魄的一波三折尚在眼前盤桓不去, 她記憶更深的卻是他在道觀前看她的那個肅殺冰冷的眼神,一瞬間又覺手心一疼、像是再次被他用力打了個結,於是一切旁的心思都消散了, 只剩下淡淡的疏離和畏懼。
「……方世子。」
她規規矩矩地對他低頭行禮。
他應了一聲,也沒說別的, 她想兩人既是偶遇、應當也不必多麼仔細地寒暄, 於是點個頭打算折身走了;他卻叫住了她,右眼下漂亮的小痣像是落雪的陰影,在旖旎的月色下莫名顯得溫和起來,低眉看了她的掌心一眼, 問:「傷口都處置過了?」
她一愣, 倒沒料到他會這樣客氣, 點點頭說都好了,卻又見他伸手自懷中取出一枚小匣子遞過來。
她頗有些無措, 問:「這是……?」
「傷藥, 」他答,語氣淡淡的,「原本想托你哥哥帶給你, 既然遇上了,還是直接給你。」
宋疏妍啞然。
這委實在她意料之外, 想不到本該在驪山禁苑休息的他專程到山下來會是為了給她送藥, 一時還有些不敢接。
他卻以為她是不想要,當時皺了皺眉,難得多解釋了一句:「此藥成效上佳,按時塗抹不易留疤, 最宜……」
他沒再說了。
她還在發愣,暗地裡又猜他想說的是「最宜女子取用」, 不知為何心中突然一澀,卻是又想起方才同家人一起用晚膳時的光景——父親,似乎還不如一個外人待她仔細……
這念頭著實有些不妥,身邊的墜兒則因她遲遲不接方世子的東西而深感惶恐,在背後偷偷扯她的袖子,叫:「小姐……」
她總算回過神,還在斟酌要不要推辭,他卻先一步道:「拿著吧,以免再勞動你哥哥。」
這便是不容推拒了,她也不打算表現得太惹人厭,便恭敬地兩手接過,又對他欠身,回:「那便多謝世子了。」
他「嗯」了一聲,似已打算離去,這樣很好、她跟墜兒也該走了;人都已經轉過了身,他卻再次將她們叫住,問:「四小姐這是要去何處?」
她轉身的方向不是宋氏的住處,倒像要往山林里去。
「去林中散步。」果然她這樣答。
他眉頭微微皺起,四周看了看,有些不確定地問:「你一個人?」
她眨眨眼,扭頭看了看墜兒,答:「……我們兩個。」
他默了一會兒,無論怎麼看都是有些無言的模樣,墜兒在一旁瞧著莫名想笑,過一會兒又聽那位世子道:「夜中無人,又有落雪,四小姐還是早些回家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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