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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你不顧惜自己、難道也不顧惜我們的孩子?」
「萬一此戰又要打上一年半載,你一人在宮中當如何遮掩有孕的事實?」
「今日的境況已是最好、往後的每一日都只會比今日更糟!倘若我離朝後形勢果真大變,你當如何保全自己、保全自己腹中的孩子?」
他比她更強勢,原來只要這個人想也可以變得這般凌厲逼人——她被問得啞口無言,脆弱的眼淚還是跌出眼眶一發不可收拾,後來想想正是那一時的懦弱讓她錯過了他周全掩飾的異樣,每當他提起「孩子」遺憾的痛切就變得越發深刻。
「就當是為了我……」
可他終歸還是抱住她了,悲傷的溫柔毫無破綻。
「為我在外免除顧慮……為我,再多留下兩個親人……」
她閉上了眼睛,感到一把尖刀狠狠插上了自己毫無防備的心,原來他的脆弱才最鋒利,可以讓她一瞬血肉模糊肝腸寸斷。
……他在提及「親人」時想到了什麼?
是他那為護朝綱而不惜捨身死諫、最終在一場夜雪中與他溫酒告別的父親?
還是大劫之後萬念俱灰、來不及見最後一面便匆匆懸樑自盡的母親?
抑或是明明還在人間……卻不知身在何方而早與世情兩相決絕的姐姐?
他好像也跟她一樣什麼都沒有……只有這最後一點微薄的念想,需得她為他保全。
「……好。」
她終於還是對他妥協,原來時至今日他們之間真正能做決定的人還是沒變,她也不知曉怎樣的選擇才是對的,或許她那時無論如何選最終的結果都註定無法改變。
「我和孩子……」
「……一起等你回家。」
元月末時兵部傳來消息,因北伐之後軍中敗兵折將戰力大損,是以將調南北二衙各一萬禁軍隨同出征;陰平王衛弼亦主動請戰,將領六萬親兵為方獻亭之副將、一併去往江北。
深居王府的永安縣主聞訊便知此事極不尋常——她父王早與君侯交惡、自己又上了年紀不堪奔波,何以竟主動請纓要赴北參戰?誠然他是衛氏宗親理應在國難來時挑起重擔,可也實在……
她直覺有些不尋常,仔細想想長安的宣戰也突兀得十分不合情理,再思及兄長衛麟這幾日略顯亢奮的狀態,莫非……
她心下升騰起一陣不安,一番細思後還是決意去尋父王問個明白,只是後者應召入宮商議軍情、直到深夜方才姍姍回府,見她等在書房門前還有些驚訝,觀神情也是十分疲倦焦躁,只草草道:「明日父王領兵出征、今日要早些歇息,蘭兒若有什麼話,留待日後再講罷。」
衛蘭一見這等情狀心中卻是越發忐忑,金陵的春夜竟也涼得教她打了個寒戰,不祥的預感忽從心底閃過,她猛地伸手拉住了即將快步離開的父王的手臂,急切道:「女兒只有一句話想問,父王答過便罷了——」
「此番一戰究竟是長安一意孤行造化弄人,還是……亦有人禍夾雜乘虛作祟?」
第168章
這聲「人禍」令衛弼臉色一變, 看向女兒的神情也有幾許微妙,嘆息之後終於還是推開書房的門,與她道:「進來說話。」
衛蘭當即隨之入內, 門一合又更心焦地追問:「女兒猜對了?此戰果真是父王與長安合謀?」
「可……為、為什麼?」
「我朝已貧弱至此,再打下去便要——」
她不敢再說下去、深恐「亡國」二字一語成讖, 又或許是在那時想到了某種更可怕的假設, 以至於連唇舌都不自覺僵硬起來:「除非此戰並非要同長安一決生死……」
「而是……要殺了君侯?」
那個「殺」字驚心動魄,出口的剎那便讓她父王眼底結起一層厚厚的冰凌,衛蘭的心一瞬沉入谷底、空前強烈的驚恐令她手足無措方寸大亂。
「你們竟真的要殺他!」
她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父王糊塗——」
「逆王與鍾曷手上沾了多少漢人的血?與之為伍只會聲名狼藉遺臭萬年!他們早已是窮途末路,難道父王要步鍾氏後塵、也去做突厥人的走狗倀鬼?」
「君侯是護國之人!失去他大周就完了!何況殺他一人又有何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那偌大一個潁川方氏又如何能被連根拔起?」
「眼下時局多艱我朝絕不可自亂陣腳!唯與君侯同心戮力方能保得一時安穩!——父王……三思!」
她情真意切字句相連、也難為一個閨閣貴女能在言語間顯出這般遠見卓識, 她父王聽了卻是搖頭一笑, 反問:「當初他方貽之不識抬舉拒婚於你、你不是還總一心盼望為父替你出氣?怎麼今日又要保他,莫非是還忘不了當初與他那點舊情?」
所謂「舊情」之說實屬虛妄, 實則方獻亭與衛蘭之間從頭到尾都只是後者的一廂情願, 她對他也談不上怨恨,就只是、只是……
她說不清、當時也顧不上細細梳理,下一刻又聽父王拂袖道:「『護國之人』……或許過去他潁川方氏確是羽翼無暇一心為公, 可如今……」
他的神情冷漠又輕蔑,仿佛多說一字都恐髒了自己的嘴, 衛蘭眉頭緊鎖, 又上前一步問:「父王這是何意?君侯南征北戰為國操勞,便是與父王政見不合、也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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