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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晦的一眼全然不著痕跡, 落在他眼裡卻還是清清楚楚,也許不僅因為他在意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更因為他同樣……對她戀戀不捨。
「膳後可要去游湖?」
他斟酌著問她, 聲音里仍帶著那種令她鍾情的微微的熱意,她心弦已動,只是顧慮道:「可我二哥哥那裡……」
「我讓人去同他打聲招呼,」這回他接得很快, 深邃的眼睛正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看,「就說……我已先送你回去了。」
這話有些風流引誘的意思、同他一貫肅穆冷清的性情很不相符, 她卻因此心跳得更快,垂眸間短暫的沉默並不意味著猶豫、而只是貴女藉以掩飾情思的矜持。
「這……會不會不太好……」
幾個字說得為難極了,其實本心裡只怕他會當真退卻,幸而他連她的假意都能看穿,此時已緩緩起身走到她身邊,彎腰低頭與她說話的聲音輕柔得如同情人耳語。
「我自不會傷著你……」他幾乎已在哄慰她了,「……也還有些話要同你說清。」
石函湖三面環山,水面又被幾道堤岸分割成幾片,湖心零星有幾座小島,白日裡多見遊人往來熱鬧非凡,入夜後便多少冷清一些,或許是因今日過節人群都擁去了岸上,湖心處便越發人跡罕至幽靜無聲。
船公將兩人送至島上,下船時只見一片極繁盛的梅林,如今時入二月已是孤芳最後的花期,大抵到月中便會凋謝殆盡,它卻在末路處開得尤其熱烈繁盛,彤雲似染瓊英勝雪,清風拂過暗香撲鼻,月映之下恰似人間仙境。
宋疏妍與方獻亭同行於花間,白日裡輾轉迂迴的許多不安不知何時已徐徐退去,那時她的心很靜又很輕盈,不覺又起了與他閒談的興致。
「三哥可知我的名字便是取自一首寫梅的詩?」
她忽而輕聲問他。
他低頭看了她一眼,湖岸上蜿蜒的華燈隱隱照亮了她美麗的面容,浮翠流丹亦不足以形容那含蓄的驚艷。
「是山園小梅?」
他以問作答。
她點點頭,倒不奇怪他能猜到,畢竟連有關「平蕪春山」的秘語對方都能解開,這等擺在明面上的典故就更容易懂了;可這世上一定也有他不知道的事,她輕輕笑起來,走在他身邊時快活得連步伐都在變得輕盈。
「我還有一個乳名呢……」
她像撒嬌一樣細聲細氣地同他顯擺,明明方才並未沾酒卻似已然薄醉。
「……這你肯定不知道。」
「三哥」變成了「你」,她對他的親昵已在不惹眼處變得昭彰,他亦有所覺,此時一邊心神搖晃一邊仔細提防她被什麼花枝樹根絆倒,嘴上則問:「哦……那是什麼?」
那時他一定笑了,只是夜色太暗她看不清,低沉的聲音是醇香的陳釀,令她益發如同滿飲;她像蝴蝶一樣在花間輕快地飛,答他的聲音也甜蜜,說:「……是『鶯鶯』。」
「鶯鶯?」
他重複了一遍、大抵只是為了確認,可又分明像是在叫她,一個最私密的名字就那樣被一個男子喚出口,她羞怯得忍不住悄悄捂住了自己發燙的臉頰。
「為什麼叫『鶯鶯』?」
他又問了,聲音離她特別近,梅花的香氣令人目眩神迷,她聽到自己回答的聲音已變得有些飄忽。
「是我母親為我起的……」
她偷偷告訴他。
「她不喜歡『疏妍』這個名字,覺得太清高寡淡了……『鶯鶯』就很好,熱鬧又有活氣……」
他「嗯」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表示贊同,默了一會兒又說:「是很好。」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喜歡他喜歡得太過了些、以至於只聽到如此一句簡單的應答都感到心緒翻湧,下一刻他的擔心果然被驗證、她的確被腳下橫生的枝蔓絆倒了,墜落的鶯雀跌進情人的懷裡,他摟住她後腰的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熾丨熱。
「……看路。」
他像在責備她又像在寵愛她。
甜蜜原來是沒有窮盡的,歡喜之上還有更多的歡喜,她已上了癮,沉迷在他柔情的眼波中不能自拔;他也是有些忘情了,竟徑直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柔美的少女正如一隻鶯雀棲息在他身邊,被他輕輕抱到花樹下靠著枝幹坐著時還要對他戀戀不捨。
「坐一會兒吧……」
他慢慢鬆開了環抱住她的手,人卻還單膝點地半蹲在她面前,那時有一陣涼風拂過、吹落幾朵枝上皎潔似雪的白梅,偶有一朵落在他的鬢間,立時便讓她回想起了那晚昭應縣的落雪。
過去毫釐千里的距離似乎已在不知不覺間消彌無蹤,她的心跳得特別快,手卻不受控制地慢慢慢慢伸向他;他並沒有動,只由她輕輕為他拂去那朵像雪一樣的落花,那一刻他們都曾在虛幻中看到天長地久,以為會就這樣同眼前這個人度過漫漫餘生。
「那你呢?」
她像醉了一樣含糊地問他,纖細的手指還停留在他鬢邊。
「什麼?」
他難得未解其意,大概也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到了江南酒釀綿長的勁道。
「你的名字……」她輕輕笑起來,人半靠在樹幹上,莫名顯出幾分醴艷,「……又是什麼意思?」
他的名字?
方獻亭。
方貽之。
「是我父親所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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