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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瑣言碎語宋疏妍早已聽不見了,身下坐騎聽到狼嚎越發驚悸難平狂性大發, 她幾要拽不住韁繩, 細嫩的掌心更被勒出道道血痕,比疼痛更強烈的卻是入骨的恐懼,原來死生大事竟是如此兒戲, 一時不慎便要撞入窮巷。

    她已有些絕望,心知家中隨行的僕役必然已先去救了二姐姐, 自己身後空無一人, 縱然就這麼輕飄飄地死了也無人在意——外祖母呢?她自會為她一哭,大抵也是這世上最真心念著她的人了……

    恍惚之時寒風又起,耳中再聞驚馬哀叫,它不知何故於狂奔中驟停、前蹄高高揚起, 巨大的衝力令她措手不及,眨眼間便被狠狠摔下了馬背——

    她的一生中曾有過很多次這樣的時刻。

    於眾矢所向處孤立, 於狂瀾既倒間靜觀,回回都是險象環生命在旦夕,卻總有一人在千鈞一髮之際伸手接住她,來如風雨、去似微塵,免她憂苦、目窕心與。

    ……那便是第二次。

    她墜進一個寬厚溫熱的懷抱,驚馬的哀啼似乎一剎那便離得遠了,抬目之時撞進一雙鷙鳥般的眼,她只見他右眼下那顆漂亮的黑痣像眼淚般優柔又多情。

    ……方獻亭。

    一顆心狂亂地跳動,耳畔風聲亦呼嘯不止,她已分不清他究竟是否是一場幻夢,竟會在她從未寄望之時倏然而至。  

    「四小姐。」

    他已在叫她,聲音就落在她耳邊,她的神思卻還有些飄渺,直直地看著他發愣。

    「受傷了?」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來,聲音低沉有力。

    這光景實在有些熟悉,便與他們月前在商州官道上初遇時如出一轍,被寒風吹到僵冷的身體已不能動彈,她感到自己的口舌也跟著變得不靈便,只含糊答了一句:「……沒、沒有。」

    他沒說什麼,眼卻微微垂下掃過她血跡斑斑的手心,下一刻她便聽到玉帛碎裂之聲,是他隨手扯下了自己衣角的布條。

    「傷處還需做些處置,」他神情淡淡的,語氣安穩守禮,「請四小姐稍坐。」

    深林之中寒氣逼人,她方才驚魂未定尚且不覺,此時才意識到自己竟還被眼前的男子半環在懷裡,他有力的手正扶在她腰上,若非如此她定早已跌坐在地。

    「有勞世子……」

    她低低應著,心跳變得更亂,原本要從人家懷裡退出來,可實際一離開那點支撐便腿軟得又要摔倒;他皺了皺眉,眼疾手快地重新將人扶住,她聽到他在自己耳邊告了一聲罪、隨即便打橫將自己抱了起來,行雲流水毫不費力。

    

    她一直知道他是武官,此刻被人抱在懷裡才越發感到他的高大有力,將要及笄的少女殊色初露,原本蒼白已極的臉頰已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緋色,便如枝頭含苞待放的冷蕊一般引人遐思。

    他卻並未多看,只避著目光將她抱到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稍坐,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他已俯下身子半蹲在她面前了。

    「手。」

    他對她示意。

    眾人皆道晉國公世子風骨清正,今日兩兩相對才知所謂「青霜玉樓」「瓊英雪風」的傳言不虛,宋疏妍默默看他一眼,慢慢將右手遞到他手上,他的掌心寬大又溫熱,一手接住她一手又極嫻熟地用布條在傷口處擦拭血跡,速度很快、力道卻不甚得當,她疼得臉色發白,但也忍著一聲不吭。

    「六圍之地異常兇險,冬狩首日素來無人出入,」他卻當先開了口,低垂的眼睛並不看她,聲音十分冷清,「四小姐又是因何涉險?」

    這話問得宋疏妍一愣。

    她生來際遇艱難,平生最懂察言觀色,雖則同這位世子不過只有幾面之緣,卻照舊能感到他眼下的語氣與平素頗有幾分不同——似乎更威嚴一些,也似乎更冷厲一些。

    她暗暗提起一口氣,即便剛經歷過生死之危也還是逼著自己儘快平穩心緒,仔細地答:「本是同二姐姐一道在外圍打兔子,可惜騎藝不精拖了他人後腿,婁家姐姐有心相幫、抽了馬幾鞭子,不想馬卻受了驚,一路跑進林深處來了……」  

    這話答得老實、字字句句皆是可考,與此同時她的眼風又暗暗向四周掃去,終在他身後幾十丈處遠遠看見一座未成的道觀,心中莫名一緊,已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他應了一聲、沒再問別的,空曠的深林一時只有寒風簌簌之聲,片刻之前此起彼伏的狼嚎竟也再聽不見了;她的心跳得更快,按理本應反問一句「世子為何也出現在此地」,可直覺卻告訴她絕不可這樣開口,於是索性也一言不發,只默默看著他為她包紮傷口。

    他卻偏偏在此刻倏然抬頭,銳利的眼撞上她的,她尚未及將眼底的猜疑收拾乾淨,那一刻已感到被他看穿;有些狼狽地偏過頭去,他越發冷清的聲音卻還是一一落進耳里,說:「我與子邱頗為相熟,他曾說家中幼妹最是聰敏懂事,只不知四小姐是否知曉何為真正的『聰敏』。」

    她心一跳,自然聽出他言語間的震懾之意,忌憚之餘對這位世子孤身至此的猜測卻又變得更多——他是來見什麼人的麼?驪山冬狩眾目睽睽,卻偏偏要在這無人處密會,想來其中牽涉的緣由必然深重,一旦揭破便會扯出紛爭無數……

    ——那麼她呢?

    若他以為她撞破了什麼……會殺了她麼?

    驚悸之感陡然加重,那一刻她才曉得眼前這個人同那夜為她抬起車轅、改日又贈她以春山繪屏的男子並不是同一個,他是天子近臣東宮嫡系、身上牽扯著無數並不為她所知的天大幹系,她絕不可越雷池一步,否則此刻便要墜下淵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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