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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氏,方氏自然會有辦法的,三哥什麼都辦得成……」
「他知道那絹書與我無關,定然也明白不是宋氏要害太子……」
「他們會有辦法的……」
「……一定會有辦法的……」
同樣地,宋澹也在期待著這個「辦法」的出現。
他知眼下方氏之人身份敏感、雅言堂上又是人多口雜,遂親自引其過後園而入垂漁齋,屏退左右便宜行事;只是這一路行走卻扯動了方賀左肩新傷,他面色蒼白如紙、入座時尚需方獻亭攙扶,宋澹深深皺眉,不由嘆曰:「下官深明方氏高義,只是捨身擋劍畢竟兇險,為社稷故、國公還當多加珍重。」
方賀今日一身素色常服、確比平日服紫穿甲的肅穆模樣隨和許多,此刻聽了宋澹的話淡淡一笑,道:「如此風雨飄搖之時伯汲尚願親身迎我,可見不知珍重者也非獨我一個。」
這是調侃自嘲的話,言辭背後亦深懷敬意,宋澹搖頭苦笑,道:「下官非不懼死,只是陷於窮途又不甘自棄,便將希冀都寄於國公一身罷了。」
這句「自棄」是什麼意思在座三人都懂——宋氏並不願依天子之意構陷太子而與鍾氏為伍,只是不知此番傲骨明日會否在朝堂上被陛下生生折斷。
「伯汲以誠待我,我自報之以信,」方賀斂起笑意,雙目深邃而堅毅,「明日陛下當罷朝一日,君所憂之事必不會發生。」
……罷朝?
宋澹眉頭皺得更緊,卻不知晉國公何以如此篤定,思慮片刻後又問:「國公可是要入宮面聖?而今陛下心緒未平,恐怕……」
何止心緒未平?根本是偏激之至,對自己的親生骨肉尚無一絲憐憫,又怎會顧惜一個外姓臣子?晉國公眼下乃是東宮的主心骨,倘若他倒了,那太子……
「無妨,」方賀卻只擺了擺手,神情和語氣都淡淡的,「伯汲不必過慮。」
——怎能不慮?
西都本乃天子腳下,城中風吹草動哪一點能逃過陛下耳目?恐怕晉國公前腳剛踏進他宋府的門、後腳不良人便將消息送上了天子的御案,他涉險將宋氏與方氏綁在了一處,若晉國公托大而遇難,他又有何面目去見宋氏的列祖列宗?
「國公切不可低估陛下廢嫡之心……」宋澹眉頭幾已打成死結,懇切勸道,「君若無恙,則東宮尚有泰山可倚,但若……」
後面的話要犯忌諱,他不再說下去了,方賀卻已明了他的意思,彼時笑而垂目,卻是少有的溫吞寧靜之態。
「儲君並非垂髫稚子,我亦並非泰山北斗,」他的語氣十分平緩,「陰平王妃乃趙氏之後,自來便與東宮親近,文官之中范玉成與陳蒙亦頗有人望,俱堪為太子臂助。」
「何況如今還有宋公,」他微笑著抬眼看向宋澹,眼中有明霽卓然之色,「大事當無憂。」
那時一切發生得太快,以至於無論宋澹還是方獻亭都未能分辨方賀話中的深意,事後細細品味才驚覺他在那一刻便已做好了決定,世上第一的忠直純臣便是這般剛強果敢,所取所舍皆不摻雜哪怕一絲私心。
「國公……」
宋澹莫名感到一陣惶恐。
方賀卻似無意繼續深談,話到此處點到為止,轉而問:「子邱可還好麼?應當也被嚇著了吧。」
宋澹還不知自己的次子被萬氏罰去跪了祠堂,此刻只連稱「犬子魯莽無知」,方賀搖頭而笑,說:「何必如此責備一個孩子?朝局兇險波詭雲譎,你我為官多年尚難料其變,還是不必苛求晚輩了。」
「只是此事畢竟因他而起……」宋澹沉沉一嘆,心中對次子也是又怒又憐,「往後也……」
方賀亦為人父,焉能不知宋澹心中還在替次子的前程痛心,此刻深吸一口氣,道:「太子殿下惜才愛才,定不會令明珠暗投,眼下幾年於令郎也是一番磨礪,日後必當受用。」
這話似有抬舉之意,像在暗示往後宋二還有入仕之機,宋澹不知這是否是晉國公在此動盪之際對宋氏示好的一種手段,心中卻誠然盼著大事早定、於公於私都是一件好事。
「我可否見一見他?」方賀忽而又問,「貽之素與子邱交好,這幾日亦十分掛念他。」
宋澹聞言側首看了方獻亭一眼,暗嘆這位世子行止有節聲色不露,倘若子邱往後真能得他提攜,想來前路也不至全然荒廢。
「自然,」宋澹起身相引,「請隨我來。」
與此同時,萬氏也急匆匆打發人將宋明真從祠堂里叫了出來。
她這幾日在家中過得十足威風,將二房母子幾個都折騰掉了一層皮,只是不料主君回家回得如此突然、方氏之人又不打一聲招呼便上了門,此刻一同從垂漁齋穿後園向祠堂而去,真讓她來不及掩飾自己的刻薄惡毒,只堪堪夠打發人去後頭免了那庶子的跪。
宋明真跪了整整兩日,雙膝早已腫得不堪入目,此刻連行走都極為困難、只能靠半倚著他妹妹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剛挪到葳蕤堂要去前院,恰巧又遇上父親一行,宋澹見次子如斯狼狽也是十分驚訝,看看他的腿又扭頭看看萬氏,眼中已有怒色一閃而過。
「這……」
萬氏十分尷尬地半低下頭,當著外客的面更不好開口了。
宋疏妍在一旁先看了眼父親的反應,見他對二哥還有幾分顧惜心中便微微一松,隨後目光稍稍偏移,終於還是落在方獻亭身上——他恰巧也看了她一眼,兩人的目光倏然對上,一觸便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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