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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趕來,奔波勞累,宮城裡收拾出了值房,諸位愛卿先回去休息吧。”
同沈瑜一齊被召來的其他官員。聽了吳君翊的慰問,都知趣地準備告退。張繼才似乎還想說什麼,被鄧先直接截住話頭:“如今朝廷也快封筆了,沒什麼大事,陛下也請回宮休息吧。”
吳君翊點頭,只是看向沈瑜笑而不語。沈瑜便自然而然地留到最後一個告辭。
“如今倒可以遂願,帶你四處走走了。只可惜京城屢遭戰火,殘破不堪,比不得當年的恢弘大氣了。”吳君翊說。
沈瑜和吳君翊正在這座偌大的京城中信馬由韁,隨便轉悠。如今這裡大部分人投了軍,百姓很少,只有少數剛進城的流民在修房建屋,所以他們不必可以掩藏身份,也不怕被撞破。
聽了吳君翊的話,沈瑜搖搖頭,“不,現在這樣,我也很喜歡。”
看到那些搭建屋舍的人們淳樸的笑容,沈瑜只覺得比冬日的陽光更加溫暖。
這個年節是宮裡最沒有規矩,最不講究的一次。吳君翊在宮廷設宴,沒有女眷在,所有參與宴會的全都是跟隨他征討的文臣武將。這些人孤身在外,只能把對家人的思念都化入御賜的美酒中。
入更後,宮宴才散去。沈瑜自然留宿宮中。他尚在服孝,不沾葷腥,連酒都沒喝一口。而吳君翊就陪著他用那些寡淡的菜羹點心,好像沈和也是他的親人一樣。
晚宴結束後,吳君翊親手打著燈籠,像孩童嬉戲一樣,帶著沈瑜在宮殿中走來走去,給他指點,哪裡是自己從前的寢宮,雖然他大部分時間就住在乾清宮偏殿。哪裡是端仁太子從前的寢宮。還有他學琴、學書法的南書房。
“待天下平定,也該慢慢恢復這些詩詞書畫應有的地位了。”吳君翊翻看那些先皇的手稿,頗為感慨地說。
沈瑜剛剛欣賞完畢他幼年時的一幅畫作,聽到這兒,卻毫無訝異地露出眉眼彎彎的笑容,“好啊,不過這個,就恕臣無能為力了。”
吳君翊並不是真的痛恨那些華美的詞藻。只是恨他們成了取悅建寧帝的工具,恨奏摺中的詞不達意。。
為了抬高武人的地位,吳君翊曾一度壓制詩詞書畫的發展,而到了天下太平的時候,也是撥亂反正的時候。
磅礴古樸的文字,婉轉細膩的語言,這二者,就如同文武之道一樣,本應是共存的,沒有誰高誰一等。
沈瑜並不驚訝於這點,他為吳君翊驕傲。
開春後,戰事繼續。張繼才數次主動請纓,戰功赫赫。他似乎是料到自己在戰後必定會被清算,所以屢次出擊立功,以求不牽連家人。
而他手下的汴州士兵,與他的行事相似,上陣都和不要命一樣,以一敵十。他們自知如果追究造反的罪名,只有一死了之,所以寧可把這條命犧牲在戰場上——至少殺鮮卑人,立功可以給他們家人換來田地。
沈瑜也沒有問吳君翊是怎麼打算的。他相信,吳君翊可以處理得很好。
戰事辛勞,沈瑜除了肩負著糧草的巨任,還在吳君翊身邊繼續幫他處理公文奏摺。這些雜務其實有楚王在京中幫著批改,但是大事還是要送過來讓吳君翊拿意見。沈瑜有了這個理由,倒是可以常常與吳君翊待在一起,即使各忙各的,也十分美好。
但軍中也不是一成不變的苦悶。過同州馮翊郡時,吳君翊還命人從當地人那兒買羊宰殺,犒勞大軍。他向沈瑜提起當地的故事:馮翊朝邑縣許原下地有苦泉,羊飲之,肥而肉美,號為沙苑細肋羊,諺曰:苦泉羊,洛水漿。
“聽說那水又咸又苦,偏偏用來餵羊,肉質肥美,澆灌田地,土地肥沃。”吳君翊津津樂道地講完了傳聞,又遺憾地說:“這裡的烹飪方式與宮中十分不同,可惜你現在不能沾葷腥,否則倒是可以好好享用一番。”
聽到吳君翊這麼說,沈瑜只是答道:“常言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苦泉水苦不苦,有沒有用處,卻連人說了都不算。我這麼想一想,收穫可比一塊羊肉大多了。”
吳君翊聽到這句話,也忍不住笑了。
這場戰爭又持續了一年多,直到明宣七年的春天,張繼才率騎兵搗入草原,殺翻了鮮卑的王帳,才為大齊收復失地,抗擊鮮卑的戰爭,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按照吳君翊的計劃,投降的貴族由賀六渾統率,賜南涼王封號,移入州縣生活,學習儒家文化,耕田與紡織,或者在專門圈出的草原放牧,飼養良馬,供大齊使用。
而對於立下赫赫戰功的張繼才,吳君翊也沒有走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老路。儘管張繼才認罪認得十分乾脆,毫不推卸,但吳君翊還是引用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例子,赦免張繼才及其部下抗旨的罪過。
至於攻陷京城,雖說是確鑿無疑,但也有一些說頭,譬如建寧帝事實上是棄城而逃,當然,吳君翊不會這麼說,那群以賈盛德為首的主和派這時候自然到了發揮作用的時候。
當然,再怎麼甩鍋,有些罪責還是要懲罰的,因此歷數張繼才的功勞與過錯,梁王的封號被降為潁川侯。張繼才在聽到宣旨後,心服口服,三拜九叩,感念吳君翊的恩德。
戰事平定,吳君翊和沈瑜等人,也終於得以回到闊別已久的家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