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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瑾。”吳君翊沉聲呼喚他,“你就沒有好奇過,我當初為何會走丟嗎?”
這個奇怪的問題,一時間驅散了沈瑜頭上的陰影。
他,的確好奇過。
吳君翊是天潢貴胄,親王皇子,當時太子殉城,他是唯一的繼承人,除了建寧帝本人外,最尊貴的人物。這樣的人,自該有護衛無數,僕從萬千。無緣無故地走失,怎麼看,都很奇怪。
連官方的記載都語焉不詳,只一句失落民間,草草帶過了那幾個月。
吳君翊說:“我是不是從沒給你提起過,我的母妃?”
沈瑜點點頭,他知道,慈聖太后,先皇張美人,才是吳君翊的親生母親。只是這位生產時血崩,早早就沒了。
“母妃去後,母家就只剩下舅舅。”吳君翊淡淡地說,“我從小養在父皇身邊,和許昭儀也情同母子,但對這個舅舅,一直很敬重。”
聽了許昭儀宮人的話,吳君翊才恍然大悟:皇帝不是他一個人的父親,而許昭儀不是他的母親,他,有自己的舅舅,也是為數不多“只屬於他”的親人。
所以他在皇帝面前盡力表現,為舅舅爭取官爵。可惜這位舅舅待吳君翊,卻並非沈穆待沈瑜那樣盡心盡力。
“你祖父只是為了救你們一家,而他卻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害我。”吳君翊一句話,為這個故事寫下結局。
南下時,張大人自然也隨行。因為吳君翊對他的優待,他也得以隨侍左右。那天傍晚,他帶著酒,去找吳君翊的侍衛。
皇子的親舅爺想跟皇子私底下說幾句話,誰敢說句不是?侍衛被騙走了,沒想到,張大人卻把小皇子給帶走了。
“他是一門心思,想把我送到張繼才手裡去。”吳君翊眼裡閃過諷刺。
這位張大人自小淪為僕役,長大後雖被赦免授官,卻沒讀過幾天書,也沒什麼眼光,只知道皇帝都跑了,大齊怕是完了,而自己的外甥是個寶貝,有了他,金銀財寶都能換來。
“他說我看不起母妃,對他也不好,繼位後恐怕也只會尊許昭儀為太后。我年紀雖小,這些卻都還記得。”吳君翊悠悠念道。
舅舅,那是何等親近信賴的人,可是九歲的小皇子,被最信賴的親人背叛,已經知道何為人間冷暖。
想到那個仿佛長了刺一般,眼中寫滿防備的小胖子,沈瑜濕潤了眼眶,握緊了他的手。
“好在蒼天有眼,不,是他自作自受。”吳君翊的語氣,只在方才的一兩句,有了些起伏,接著說下去,依舊十分平靜。
張大人沒吃過苦頭,身體不行,背著個胖大小子,沒跑出多遠,就氣喘吁吁。他衣著華貴,又沒有帶人,很快招了賊。
好在這夥人是有目的地劫財,對吳君翊並不感冒。只是張大人從沒受過這等委屈,嘴上不饒人,反而丟了性命。
因為太子殉城,吳君翊守孝,穿著樸素,連跟銀簪都沒戴,反而撿了條命。也是他的早熟救了他。等那伙人一走,他就把身上綢子衣服扒了,隨意裹了一件屍身上扯來的麻布衣裳,灰頭土臉地往外跑,沒跑多遠,就撞進了沈瑜懷裡。
“你還記得那句話麼?”吳君翊在沈瑜耳邊輕聲問,“寧為太平犬,莫作亂世人。”
亂世註定把人變成惡犬,把所有原始的獸性激發出來。因為人,在亂世之中,是活不下去的。
這才是答案。
第104章 第 104 章
吳君翊陪沈瑜一直過完了沈和的三七。
他也沒閒著,先是下旨奪情,令沈瑜官復原職,接著就是處理堆積在京城這邊的政務。
他隨著沈瑜在京郊暫住,只自稱是沈瑜的好友。宋氏和沈琳不是沒什麼主見,就是還太年幼,也從未懷疑過吳君翊的身份。倒是讓他和沈瑜過上一段安安靜靜,遠離塵囂的日子。
三七過了之後,沈瑜先不好意思繼續耽擱下去了。他畢竟是奪情了的人,假期有限,外頭還在戰火紛飛,他拿著國家的俸祿不幹事,又要拉一個皇帝作陪,心理壓力確實太大。
那一天交心後,兩人再見面,沈瑜難免有些羞澀得不敢面對,可吳君翊卻是說笑如常,讓他也漸漸放鬆下來。
說出秘密的感覺太好了,連沈瑜都不能例外。而且聽他說出秘密的人,是真的懂他。即使在人群中,他們之間的關係,也遠比旁人親近。那是真正的心靈上的接近。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復職後,兩人即將再次趕赴邊關。
吳君翊也問過沈瑜,是否真的要一同前去。而沈瑜的回答斬釘截鐵:“臣身負重任,豈可逃避?”
沈瑜沒忘記他的本職工作:運糧。這個倒不難,京師這裡的船也造的差不多了,正好可以徵用,往鄧州運送一批補給。
沈瑜在廣州做了這麼久知州,和船可沒少打交道。那些船員的小心思,他一看皆知。而打一棒給些甜頭這樣的事情,他也做慣了,差遣那些人並不難。連運糧的船,都是他親自檢查過的。
吳君翊要做的就更多了。
火器監又新研製了一批火器。突□□是用竹筒做的槍管,子窠射不了太遠,還可能出現吳君翊遭遇的那樣直接炸裂的問題。為此,火器監的匠人們抓破腦袋,想出了用鐵做槍管,造了一批火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