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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各州縣呈上來的一莖六穗、九穗的稻子,吳君翊也大喜,連往年的吉兆如今都這麼多了,可不是大喜麼?他先是下令各地減一分稅——左右收成多了,減了稅收也比去年要多,又在朝會上重重褒獎了負責推廣良種的官員。
其餘的官員,尤其是戶部尚書張芹,沒被誇獎也同樣喜笑顏開。豐收,意味著國庫終於可以暫時充盈了。這比什麼褒獎都讓他高興。
褒獎了這些人,吳君翊並沒有忘記最大的功臣。
“伯瑾,此次多虧了有你——”文淵閣里,還是熟悉的兩人。吳君翊手邊擺著幾份豐收的奏摺,嚴令不得示人的奏摺被他主動拿到沈瑜身邊,“山南東道、西道,淮南道……這些去年受災的地方,也都豐收了。這都是你的功勞,說罷,你想要什麼賞賜?”
沈瑜搖搖頭。“既然之前呈上種子時是以農人的名義,現在豐收時臣又豈能跳出來搶功勞?”
“誰敢說你搶功勞?”吳君翊的神色冷了幾分,大有敢說出這話的人他立刻叫人把他拖出去斬了的架勢。
沈瑜安撫地拍拍他的胳膊。“易位處之,若是換做別人是這樣,臣就算不會上奏,心裡難免也會這麼想。臣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陛下也不必耿耿於懷。臣……會把這份功勞掙回來的。”
也許是最後一句話起了作用,吳君翊的臉光亮起來。
“你的功勞,我都記得。”他緩聲說道。“所有事,我心中都有數。”
這種情況下,秋社節較往年更為隆重:從宮中到民間,各地都殺豬宰羊,把腰子、肚肺、鴨餅和調味料一起調和,做成社飯款待客人。
秋社祭祀是重頭戲。沈瑜也跟著去湊了熱鬧。莊稼漢腰上扎一條紅綢帶,敲鑼打鼓。十幾個壯實的小伙子們將最重的豬、鵝一起抬到神祠祭祀。神祠里老巫主持祭祀,報告豐年,感恩社神。
祭祀結束後,老巫將社酒、社肉分給百姓,按例,還要將社飯撒到荒園,讓陰間的惡鬼們也能分一口糧食。
不過,沈瑜覺著這樣有些浪費,便溫和地勸了一句:“這麼撒,飯食都髒了,白白便宜了鳥雀,依我看不如施捨給棄兒,畢竟先得人世間飽食,才能去想陰間。”
沈瑜大小也是個官了,最重要的是他還是個狀元,說出的話自然格外有說服力。莊戶們聽他的,把社飯分給棄兒們,便迫不及待在神祠前面燒烤豬肉,和著社酒慶祝豐收了。
朝廷上下皆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氣氛,這個時候,南涼國與代國使臣到達南都。
從宣慶盟約上說,表面上大齊和南涼、代國都是兄弟國了。但實際上鮮卑人走在路上,還是會引來旁人側目,虎視眈眈又小心提防。鴻臚寺派人出面接待,請使臣住進四方館。
這些使臣打著恭賀吳君翊繼位的幌子,吳君翊也不得不下令在宮中設宴,款待使臣。
謹身殿內金碧輝煌,長桌兩頭,分別是神情莊重的吳君翊,與南涼、代國的使臣之首賀六渾和和連。長桌兩邊是大齊的重臣與同行的其他使臣。而長桌以外,百官穿禮服入座。
因鮮卑使臣大多年少,吳君翊為了顯示大齊男兒不遜於鮮卑,特意給新科進士們安排了離得較近位置。
這座次是禮部同鴻臚寺商議多次後定下的。吳君翊十分不滿,區區使臣,有何資格與他平起平坐?可賈盛德卻據理力爭,稱那賀六渾是南涼國王子,和連也是代國重臣,不可輕易怠慢。
“大齊與兩國既結為兄弟之邦,就要拿出誠意,否則泱泱大國,傳出去豈不是鬧了笑話?”
禮部的官員對這位歷經兩朝,穩如泰山的老丞相也是要給面子的,因此便定下來現在的方案。
吳君翊背地裡不知道發了幾次脾氣。“蠻夷之地的人怎麼就成了什麼王子?那和連曾手刃我大齊多少男兒,這樣的人,還讓朕敬著他們?”
若說這座次還只是讓吳君翊不滿,那賞賜的問題就是讓他暴怒了。
“這些使臣來不過是為著打秋風,多給他們些金銀綢緞,讓他們在鮮卑可汗面前美言幾句,豈不是省力又避免生事?”
這樣無恥的言論竟然是被一國丞相說出口的,吳君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偏偏在場的其他官員還煞有介事地紛紛點頭
那一刻吳君翊感到無比的絕望。這就是大齊的官員們。他努力不去想這就是他父皇信任過的人,冷淡地說:“先按往年他國使臣的慣例準備,宮宴朕見過他們後再說吧。”
回憶戛然而止,吳君翊握住酒杯,皮笑肉不笑地說:“使臣不遠千里前來祝賀,辛苦了。朕身戴重孝,以茶代酒,往各位勿怪。”
這些使臣們大都會說漢話,他們的名字都是鮮卑語音譯過來,發音千奇百怪。而且男子披頭散髮,還束成一條條小辮子,在大齊官員看來,這是極其敗壞風俗。
聽到吳君翊這番話,和連先站起身:“尊敬的大齊皇帝陛下……”
大齊的官員又頗有些人不滿地挑挑眉。倒是沈瑜,之前便聽說過,鮮卑人只敬強者,是以貴為王子的賀六渾,在和連面前也沒有說話的資格。
這或許,對他們而言是個機會。沈瑜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敲著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