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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也想一想,你家玥娘也大了,將來出嫁,要不要置辦嫁妝,父親一心一意只想瑜郎成才,琦郎與玥娘難道不是您的親孫?”沈泰絕望地質問道。
沈穆看上去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胸口起伏不定,卻半天說不出話來。沈琦早嚇得不敢說話,沈玥含淚看著猶豫不決的父親與母親,沈瑜慢慢站了起來:“三叔,祖父,別急著發火,我有個想法。”
他從懷裡掏出那塊絲帕包的玉佩。“這是贊元離開前所贈,我看成色還好,不如先當掉。當務之急是置辦宅院家業,手頭的銀錢加上這玉佩,應當也夠了。至於讀書的事,三郎年紀太小,不如請個先生開蒙,我和玥娘也可跟著念念書,不過一封束脩而已。”
他說話時十分鎮靜,與他弟弟妹妹顯出大不同來。而他幾位長輩,神情都極為複雜。
“你想好了?”沈穆問。
沈瑜點頭,“孫兒既然說出了口,就是思慮過的。”
沈穆的目光轉到沈泰身上,沙啞地問:“三郎,你方才說的……當真是這麼想的?”
沈泰不知不覺間低下頭,沒出聲。
沈穆又慢慢說道:“不管你心裡怎麼想……琦郎和玥娘,都是我的心頭肉。”
沈榮終於看不下去,拍了一下沈泰的肩,沈泰開口:“兒子知錯了。”他又向著沈和與沈瑜,“大哥與瑜郎,泰莽撞出言冒犯,請見諒。”語氣有些硬,說不出是不情不願,還是拉不下臉。
“他一個小兒郎,長輩說兩句重話也沒什麼,三郎很不必這麼在意。”沈和道,勉強算是把方才的不快揭了過去。
之後沈泰藉口出去散心,剛一出門,沈琦就緩過勁,嚎啕大哭起來。二夫人陸氏抱著他哄著,對沈穆與沈榮說道:“三弟妹沒了之後,三郎的性情大變……琦郎年紀小,也需要母親。”
沈穆嘆息,“誰不知道他與石氏少年夫妻,故劍情深,我也一向滿意這個息婦,只是天災人禍,誰能左右呢。”
之後便按照沈瑜說的,第二日,他們便去當鋪當掉了玉佩。
那玉佩觸手溫潤,瑩潤澄澈,當鋪掌眼的先生一看就雙目放光,極力壓價,最後也當了一千五百貫錢。
一千五百貫可不是個小數目了。沈穆怕那麼多錢出去打眼,特意開了錢引。好在沈家人手多,與當鋪先簽了契,那面沈和親自去牙行與人談置辦房產,其餘的人在客棧歇息,兩個僕役來回跑腿,打探行情。
沈家一大家子,房子不能太小了,又都是讀書人,怎麼說也得有個小院落,這麼衡算下來,玉佩當的錢,也就堪堪夠買個普通人家的宅院。
連跑了幾家牙行,沈和總算找到了一個稱心的:一座南城的三進小院。宅院的前主人是個商戶,因為急事回鄉,草草出手,價格偏低,只要一千三百貫。雖然宅院不是太大,但是位置好,離府衙不遠,將來找先生或是買東西都方便。而且院落里家具一應俱全,可以直接入住,沈和這才拍板,又添上三十貫買斷家具與一應物事。一家人轉眼間在京城有了新家。
一番事忙完,也不過剛過了午後,一家子坐在新院子裡,都有些不敢相信,樂呵呵的對視,彼此都笑不攏嘴,前一日的風波好似全然沒有發生過。
沈瑜與他們不同,欣喜里還夾著點心酸:一方面當掉了臨別禮物,深感愧對贊元。另一方面,他沒想到那玉佩這麼珍貴。雖然早知道贊元出身尊貴,可隨手便能拿出上千貫的佩飾,如此一看,他們的距離就更加遙遠。
沉甸甸的壓在他一顆心上,沈瑜難以露出笑模樣。
家裡頭還有存糧,不過沈穆還是指揮著兒子們出去買米,兩個僕役生火做飯。沈瑜想鬆快鬆快,順道參觀一下京城,便也跟去了。
恰巧府衙的衙役在張貼告示,沈瑜與父親也湊過去看:
“太子殿下仁慈,已請陛下下詔凡北地流民,各州、府、縣為協助修屋建舍,可借農具、種子,凡戰死、受傷士兵,厚賞撫恤家人,大赦天下……”
沈家人不事農耕,這公告與他們無關。沈和聽到一半便轉身走人,乖乖出錢買米。買了食材,他又帶了一角酒回去,一家人住進新家,先熱熱鬧鬧吃一頓飯,也算喬遷宴了。
馮大人送的兩個僕役,都是干慣了粗活的,燒火做飯雖也幹得,卻比不上廚娘精緻手藝。不過求的是喬遷宴的喜氣,又有兩杯久違的熱酒下肚,就都不在乎什麼了。
只有沈穆聽到官府的告示後,無限感慨:“太子殿下,啊,原來聖上已經冊立太子了。原先的延安郡王與端仁太子並非一母所出,不過看樣子,倒是同樣仁慈的儲君。”
他絮絮回憶了一會殉城的端仁太子,又感念儲君已立,年少仁慈,大齊國祚不斷,說著說著,就有些熱淚盈眶。
兒孫們都熟悉了他這套話,安安靜靜吃飯就是了,唯有沈瑜心中一動,抬頭看去,卻正掃到父親陰沉個臉,不由微微一怔。
“我倒是聽人說,本打算立皇太弟的。”沈榮說道,“畢竟延平郡王還沒留頭,未免太年少,楚王殿下卻已經是舞象之年。”
“胡說,立太子為儲君是天經地義!”沈穆把眼一橫,沈榮便不做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