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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曠也默然,朝中文臣的偏見有多重,他是最清楚的。
孫助教揣摩著老師的神情,慢慢說道:“學生從前就有此意:那沈伯瑾是個可造之材,再過兩年,他若能順利點為舉人,老師可願……”
不等孫助教把話說完,周曠便斷然道:“不必等他鄉試高中了!憑他造出此物,老夫樂意收這個學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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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周曠倒不是一時頭腦發熱,衝動之下做的決定。事實上孫維之前閒聊說起自己在國子監遇到的這個小學生,他就聽出了孫維的意思,也有些心動。
他一生飽讀詩書,卻沒能匡扶明君。於朝堂之上他早已死心,於自己最大的憾事就是投注心血培養的最得意的門生,端仁太子吳君乾,沒等到繼位就殉城了。不過這位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骨氣,讓身為老師的周曠既慘然又欣慰。
至於如今這位太子,雖然也聰明,肯用功,但他有自己的想法,註定不會是規規矩矩的仁慈之君,周曠也沒打算去用自己影響他的政見。
人到老年,周曠更加遺憾沒有一個繼承一身絕學的弟子。關門弟子需要緣分,既要有天分,又要肯用功,還不能有門第之爭、鑽營之念。連他自己的兒孫都不是這個料子。也正因如此,周曠才一直猶豫到現在。
沈伯瑾各方面都符合他的要求:出身書香之家,蒙恩入國學,行事言談有度。而且,更要緊的是,他能去體諒農人的不易,在取得功名後還保有憐憫之心。
周曠在讀書人中,已經很少看到這樣的人了。
至於他的短處,無非是底子不大好,讀書晚了些。不過這在周曠這兒實在算不上什麼問題:十三歲就能考中秀才,經他教導,還愁不能追上別人麼?十五歲的舉人,十八歲的進士,一樣是神童!
孫助教聽到這應准又驚又喜,但知道老師絕無戲言,回去就把沈瑜叫來交代:“老師聽說你造秧馬的事,已經點頭答應收你這個弟子了,下次休沐你便備好禮,跟我登門拜訪吧。”
沈瑜之前就聽說孫助教的老師是周曠周老先生,也聽孫助教說過若得中舉人,會為他引薦。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剛剛才成了秀才,就傳來這樣的消息。造個秧馬還有這種好事?難道周老先生出身田畝之中?
編排的想法沈瑜只閃過一念便被他打消了,只恭恭敬敬問孫助教:“學生不過一屆秀才,先生先前也只說待秋闈後或能引見,如何入了周老先生的青眼?”
“老師喜歡你當然有他的原因,我這個做學生的也不便隨意揣度。你只管跟我來就是了,我還能騙你麼?跟著老師讀書,不比我這小學士強百倍?”孫助教擺擺手,答得很隨意。沈瑜也不多問,接著向他道謝。儘管孫助教不說,沈瑜還是能猜到,這其中有他不小的功勞。
“那就這麼定了,你先回去上課吧。”孫助教說。
就當沈瑜以為他要走了的時候,孫助教猶豫了一下,又叫住了他:“還有,注意輩分,往後就要叫師兄了。”
沒行拜師禮之前,這不大合禮節。沈瑜剛想這麼說,看孫助教說完話依舊站著不動,矜持中含著期待,便眨巴眨巴眼,含笑叫了一聲:“孫師兄。”
孫助教滿意離開。
沈瑜反覆思忖,在學中一字未提,回家後也只拜見祖父,稟明此事。與父親母親、家裡其他人,也只是含蓄地說:“國子監的助教為我引見了一位先生。”
饒是如此,國子監的助教引薦的,豈不是官宦?宋氏聽在耳里,已經念起佛了。好在沈泰此時還沒回來,一家人單純地慶祝。
沈穆既驚且喜,知道這個長孫有出息,可沒想到能這麼出息,竟入了周學士的青眼。周老先生那是什麼人?如今的太子太師!能得他看重,還愁沒有好前途?他和沈瑜說話時,都有些哽咽:
“瑜郎出息了,這是難得的好機會,天下多少讀書人求而不得。瑜郎拜在周老先生門下,可要更加盡力,他老人家見慣了才子,你那點小聰明,未必能比得了人家,可別讓老先生失望了。”
沈瑜早想過這些,乾脆地點頭。“祖父放心,孫兒一定加倍努力。”
至於六禮,沈和也是給人當先生,家裡現成的,挑了上好的芹菜、蓮子、紅豆、紅棗、桂圓,其中頂頂重要的,就是十條干肉的束脩,擺成一盒。沈穆嫌禮輕,還加了兩盒點心,自己沒捨得用的一塊好硯。
等到休沐,沈瑜又換上從沒上身的新衣,按秀才的制式打扮好,抱著禮物坐馬車前去與孫助教會和。
孫助教還拎著兩壇酒。沈瑜見他輕輕鬆鬆抱著酒罈登上馬車,也不禁咋舌。沒想到這位還有這樣的臂力。
“老師年紀大了,有時候說話會犯沖,不過想來你也不怕。”孫助教說。
沈瑜點點頭。沈穆對他就很嚴格,他的確不怕聽兩句責罵。
“對了,我單諱維,字念文。”孫助教又道。兩人成了平輩,就可互通表字,以字相稱了。
到了周府,看門的小廝似是被吩咐過,迎著兩人下了馬車,“老爺叫兩位直接去正廳。”
周老先生官做得大,弟子也多,可他為人方正古樸,不肯受金銀賞賜,之前還與建寧帝當面頂撞,他的家裡也顯得並不富裕,擺設都是舊物,不過僕役往來規矩,花園裡整齊地種了松竹翠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