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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對沈瑜比較友好,考的是策論,這也是他拿手的,至少相比詩詞而言。而題目也中規中矩,考的是禮樂教化。這原本就是讀書人本職工作,可見周曠並沒有難為學生的意思。
沈瑜是清楚老師對禮樂教化的看法的。但他並不想投其所好,也不像大多數考生一樣,覺得反正無關緊要,敷衍一篇無傷大雅、不痛不癢的策論。
他想寫出,自己對於禮樂的看法。即使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這篇文章被新帝,或者什麼人看到……
“殿下,這是今年,各房考官選出的經魁卷子,請您過目。”周曠說。
他已經綜合各房考官的意見給這十份考卷排定了順序,只不過,會試的三甲是要皇帝親自選定。建寧帝這麼多年由主考官選定,只看一眼,可他們這位新君,就不大一樣了。
“溢美之詞。”吳君翊看了一份詩經房的卷子,剛看了個開頭,就皺緊眉頭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
以他從小養在建寧帝身邊,還未學會提筆寫字就會作詩的經歷,的確是有資本瞧不起這些學生堆砌的辭藻的。
周曠緩緩地說道:“只是房師選中,也有他們的道理。這篇文章的確詞藻華美,但也有中肯之處,陛下不宜僅以一己喜好定奪。”
吳君翊聽他這麼說,勉強撿起卷子,繼續看了下去。然而看到策論,他著實是看不下去了。“這哪裡是策論,分明是寫成了一篇華而不實的駢文!”
周曠沉默不語。建寧帝的審美,某種意義上,也是文臣們的審美。即使現在換了新皇帝,對於什麼是好文章的認識,也已經定型。其實他給這篇文章定的名次,也不算高。
吳君翊余怒未消,但念在周曠在場,總算忍耐住,又撿起了一份卷子,默念起來。
這次他並未發作,而是看了有一會,口中呢喃。這幾篇經義含蓄雋永,內藏光華,很得他胃口。
“……蓋禮樂貴在得中,而君子務實實勝。”讀到這兒,吳君翊忍不住猛一拍案,口裡叫出聲來:“好文章!只憑這一句,便可拔得頭籌了!”
讀這篇策論對他而言可謂是一種享受,這學生,字字句句都寫到了他的心坎里。 “根本固者,華實必茂;源流深者,光瀾必章。”,可不就是指出那些玩弄文辭的人都是表面把戲?“君子處其實,不處其華;治其內,不治其外。”就更是直白點明吳君翊的心聲:
真的是有操守、辦實事的官員,誰會計較身外之物!
周曠也笑了,但他還是勸道:“策論並非重中之重,何況陛下才看了兩份卷子,言之過早,還是應都看完之後才評估挑選。”
周曠怎會認不得自己學生的文章。他一看即知那時沈瑜做的。他也對沈瑜這番獨樹一幟的言論十分喜愛,對太子大加讚賞心中暗喜。但他是一科主考,再愛學生的才華,對於國家的掄才大典,還是要持身莊重,公正嚴謹。
吳君翊從善如流,撿起其他的幾本卷子看起來。但有了一個合心意的,其他的再怎麼看,都稍遜一籌。
“依……朕看來,還是這一個寫得最好,堪為會元。”挨個看過來之後,吳君翊依此說了些優缺點,又指著沈瑜那本卷子說道。
他自稱時還有些生疏,但神情頗為莊重。
周曠心中其實也暗自贊同,但出於避嫌,他還是勉強給學生挑了一些毛病:“這篇策論做的的確好,可惜第二篇《大學》的文章做的中規中矩,不如禮記房的那篇老成。依臣看,叫他做尚書房的經魁,名次落到第三名,也就行了。”
他們二人畢竟是師徒。若他點了沈瑜做會元,天下人議論紛紛,對沈瑜名聲有礙。
反正沈瑜給皇帝留下了這麼好的印象,不如叫他殿試上自己發揮。
這畢竟是吳君翊繼位後第一次會試,周曠本以為說到這一步算是結束了。誰知吳君翊卻固執道:“朕還是覺得,老成與否,不重要,銓選兩年,自然打磨出來了。務實,才堪為官吏。朕看,還是這篇做會元,最合適。”
“臣實不敢欺瞞陛下,依臣看來,這篇文章斷乎出自臣的弟子之手。臣蒙陛下信任,點為主考,萬不能有徇私之嫌,敗壞陛下聲名。”
吳君翊驚訝了一下。
周曠其實在被點為主考時,就含蓄地匯報了自己有學生參考一事。只是周曠名聲在外,學生也不少,吳君翊聽了這番話,也沒往心裡去,只安慰他無需因此避嫌。沒想到自己眼光如此獨到一下就挑中了周曠的學生。
“舉賢不避親,先生為國選材,不必多慮。”
吳君翊雖然不肯妥協,卻不願老師委屈,安慰一句後又立刻說道:“既是先生的高徒,那理應由先生定奪,如此,便委屈他,屈居第三了。”
周曠心中也稍感安慰,抱著輕鬆的念頭記下,又轉而問道:“陛下以為,這禮記房的考生,點為會元如何?”
吳君翊看那個人的卷子也算順眼,便大方地一點頭。
周曠原本就有些發愁把沈瑜的名次安排在哪兒,得了吳君翊首肯,便按照之前的名次略一改,定了下來。
吳君翊也點點頭。
接著周曠便喚來各房考官,一起開封記考生姓名籍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