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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遠道欣喜之下,命人取出自己的一套《四書》《五經》贈與沈瑜。這可是不得了的厚禮了,沈穆連忙代他推辭,沈瑜本人也跪謝不敢受,馮遠道卻始終堅持,“我觀沈小郎君是可塑之才,萬萬不能因戰事耽誤了。”他命小吏取書來,又沖沈瑜道:“你雖有天資,卻要愛惜才華,知道傷仲永的舊事,勤學二字不可忘。”
沈瑜謝過恩賞,馮遠道又轉向沈琦。沈琦才四歲,不過能背幾句《三字經》罷了,話都說不多。馮遠道也命人拿來紙筆送給他。
沈穆又提及有一女外嫁,又有一孫女因無人領著,留在城中宿處了。馮遠道便和顏悅色說道:“本官與妻子也有一女,若沈家小女郎得閒,可來陪她坐坐。”沈榮便代女兒謝恩。
至於長一輩的三兄弟,馮遠道自然各有賞賜,又一番勸學,安排他們儘快入學,祝早日取得功名,步入仕途。
馮遠道是一州刺史,事務繁雜,他們一家也不好叨擾太久,眼看時間差不多,端茶送水的小吏也在擠顏色,沈穆便出聲辭別。
沈穆略一猶豫,臨走之前還是說起了那千戶擋路縱馬的事。“此話雖有些僭越,但老夫與大人既有一面之緣,便難以憋在肚子裡——方才我們從西城來,路上有幾位打馬經過,竟在大路上縱馬而行,這豈不是違反律令?何況從對話中聽來,那人竟是軍中百戶,方才學習騎馬射箭的。這等人在軍中,怎能應對強敵?”
馮遠道的笑容淡去,四下看了看,小吏知趣地避開。馮遠道也嘆息道:“不瞞老大人,對軍中這些人,我也是一肚子的氣——可這世襲武將,在當地都是有根有底的,朝中背靠大樹好乘涼,本官除了申飭一番、命他反省以外,也有心無力啊。”
雖說如此,他還是命小吏記下,待查出是哪一隊人,就命他們向沈穆賠罪。
於是沈家人正視告退,唯有贊元被單獨留下。沈瑜不放心地回頭看了好幾次。雖說贊元言談舉止極有教養,想必應付刺史大人時足夠了。但他們一群人都走了,只留下贊元一個,沈瑜心裡有些不落忍。
“瑜郎。”還是祖父呼喚,沈瑜才回過神應對。
大約過了半刻鐘,贊元才回到他們的宿處。刺史大人事無巨細地派人護送他回來。沈瑜一見他,揣摩神情,像是不大高興,便安慰道:“若是沒消息也不妨,許是他們沒有到襄州,我們等一些時日,沿路打聽,總能找到的。”
贊元翹了翹嘴角,“大人答應幫我留意,說不定會有消息。”
“那便好。”沈瑜替他鬆了口氣。
可是贊元的笑意不達眼底,沈瑜便覺得他仍在掛心,拉著他坐下,轉移話題:“這回有紙筆了,正式教我練字可好?”
馮遠道送來的是宣筆和光滑的桑皮紙。沈瑜用手摸了又摸捨不得用。贊元終於鬆快了一些,取筆蘸墨,“要寫什麼?”
“你……”沈瑜下意識想阻攔,想了一會才說,“你用這紙寫吧,寫來與我臨帖。我回頭去買些黃麻紙用。”
贊元學字用的就是細薄光潤的澄心紙,還沒經歷過一張紙都要小心翼翼寶貴這樣的體驗。但是想起一路的艱難,嘲笑的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贊元盯著筆尖看了一會,默了一段《大學》。“科考必考四書,無非是那些,你先練熟了總沒錯。”
白紙黑字,比寫在沙地上的字跡更加靈動。
沈瑜跟著他下筆時默念,最後已經看呆了。贊元擱筆,無趣地說:“練久了,你也能寫出來,這也值當盯著看?”
“你寫的,豈能是一般人比得上。”沈瑜讚嘆不止,手指輕輕拂過字跡,染上墨色。“這樣的紙,果然得你的字才配得上。”
贊元搖頭,“你就用這紙練。”
“那怎麼行。”沈瑜也搖頭。“若是寫壞了,一張紙就廢了。”
“廢了就廢了。你若是心疼紙,就好好想想怎麼才能寫好。”贊元堅持地把筆塞到沈瑜手上,“試試。”
沈瑜握住筆,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贊元是怎麼糾正他的,於是一一調整,然後對著贊元寫的字臨摹下來。
“不錯,有長進了。”贊元由衷地讚許,又上前握住沈瑜的手,幫他調整,“握筆習慣很難改變,不必急於一時,自己有意識地調整就好。”他又牽著沈瑜的手寫了一遍,沈瑜看著紙上的字,感受著手上的溫熱,心中也漸漸充盈著溫暖。
“你想不想出去看看?”沈瑜還在琢磨寫字,贊元已經走到牆邊,朝窗外張望,“城內定然十分熱鬧。”
沈瑜猶豫了一會:“這……我們才剛剛定居,家中諸事繁雜,還是不要亂跑了。過陣子再去吧。”
沈瑜只看到贊元露出失望的神情,卻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失望。
沈家人暫居下來。有馮遠道的吩咐在,他手下的小吏還在衙門、州學給沈家幾個幾個壯年找到生計。沈瑜他們還去探視一同到來的鄰居們,發現他們也各自找到差事,生活開始步入正軌了。
眼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沈瑜沒料到,離別會來的那麼突然。
那天只有沈穆與婦孺在家。沈瑜正在房中練字,贊元在一邊百無聊賴地翻書,突然見到沈穆面色異樣地走了過來,“跟我來,有人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