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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笑而不語,李起也意識到自己問了句蠢話。他恭敬地行禮,準備告退。“沈大人還有什麼話給陛下麼?”
陛下可是心心念念,惦記著他呢。
其實馬上又要見面了,又何須多言。但是沈瑜想了一會,便脫口道:“種鞠一百叢,九月開盈枝。”
李起聽得一頭霧水,陛下送來的明明是梅花,這位怎麼說起菊花了?再說種了這麼多花,只開了幾朵,那也……那也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李起憂慮重重,回宮後,向吳君翊提起那句詩時,語氣也是小心翼翼的。“沈大人說,‘種鞠一百叢,九月開盈枝。’”
出乎他的預料,吳君翊一下子就笑了,那笑容明艷鮮明,李起已經很久沒在他們陛下臉上看到過那麼真摯的笑容了。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吳君翊收斂笑意,扭過頭去看那擺在案上的梅花,眼神格外溫柔。
莫言無好花,好花開羅遲。
等到各位大臣休息足了,親戚朋友也走動完畢,該忙的政務也要開始忙活了,明宣三年正式拉開帷幕。
經過了吳君翊與周曠、沈瑜,還有許多人這麼長時間的努力,馬球在民間流傳越來越廣,民眾對騎馬射箭的興頭漸長,對士卒也沒有那麼瞧不起了。邊關已經開始由州縣長官安排的人教習武藝、騎術,以備守城。
過年的時候,周曠更是好好寫了一本歌頌冠軍侯封狼居胥的戲本,又叫一個熟悉的戲班,最年輕俊秀的武生唱霍去病,在京中貴人家轉了一圈。
越是地位高的人,對於朝廷的動向就越敏感,吳君翊幾次三番打馬球,又設立武學,有心人自然揣摩出一二。何況這戲曲唱詞精緻,頗有可觀之處,自然是大受歡迎。
霍去病抗擊匈奴與如今抵抗鮮卑,自然有相似之處。自然,如今的大齊不比巔峰時的大漢,但,誰都不會拿這一點出來說什麼。何況如今吳君翊頗有少年武帝的氣勢。
這齣戲不僅把那唱霍去病的武生捧成了個角兒,更是讓更多未經戰亂的南都人直觀地感受到了戰爭的慷慨激昂:“中天懸明月,令嚴夜寂寥。悲笳數聲動,壯士慘不驕。”這些都是榮耀與忠誠背後的沉重代價。
有了這慘烈打底,再加上如今煥然一新的京衛,絕大多數人,都開始扭轉對待武將的看法。
綜合以上種種,吳君翊覺得是時候開始武舉了。若說武舉,之前他也曾鋪墊過,甚或拿到文淵閣討論過,已經形成章程。
吳君翊要挑選的,自然是允文允武的將才。若是選出來的都是一幫廢物,那還不如不開什麼武舉了。因此他要求極為嚴格,考核的科目除了有傳統的技勇,包含馬射、步射、負重、摔跤等等外,還包括程文。不說有什麼軍事策略,但至少要熟讀孫吳兵法。
這要求固然高,但吳君翊也沒指望人人都能達到標準。若是有武力過人卻不善謀略,可做裨將、先鋒,不識字的,先去學堂識字,留在後方練兵。而只善謀略,不通武藝的……這種人,為何會跑來考武舉?
科舉是禮部負責舉行的,武舉,吳君翊便打算交給兵部。在鄧先、馮遠道的努力下,兵部已經徹底成了他的地盤,少數幾個釘子也趁著去歲徹查貪污時拔去了。這些年吳君翊和鄧先棗有默契,這些事,不需刻意言明。
所以在確認了章程後,吳君翊直接命中書省草擬詔令,宣布三月開武舉,凡各地良民、軍戶、商戶、樂戶,只要無作奸犯科先例,均可參選。而一旦考中,即刻授予官職。
誰知,這奏摺還沒發下去呢,中書門下兩省,還有其他聽到風聲的大人們就先找上門來了。
聽到李起的通傳,吳君翊心中腹誹:賈丞相居然沒有跟著親自上門,看來他倒是坐得住。
“陛下,這是何意?”
吳君翊不能裝傻,這位開口便一副責問語氣的人,是李珣。李珣昔日曾為太子的老師,吳君翊也要被一頂尊師重教的帽子壓著。他立刻起身道:“李先生來了,快坐。”
“陛下這是意欲抬高莽夫地位!長此以往,科舉的名聲也會被玷染!天下的試子,又該如何看待您!”李珣的情緒格外激動,上來就連連詰問。
看著激動得面紅脖子粗,幾乎顧不上禮節與體面的李珣,吳君翊心中暗嘆一聲。賈盛德果然不用來,他知道,這朝中反對的人,絕不止他一個,他又何必出頭呢?
即使有再多的鋪墊,朝中總有李珣這般的文人,堅信武官不足與謀,堅信聖人教誨高於一切。
吳君翊的神色冷淡許多。對於這種難以改變的人,吳君翊根本不想講道理。但是有些事又非做不可。
“李先生,這話說的倒是奇怪了,那些保家衛國、戍守邊疆的衛士,到您口中,怎麼就成了莽夫?”吳君翊緊皺眉頭,打斷了對方的喋喋不休。
李珣面紅耳赤,但很快又神情堅定地說:“陛下若是褒獎他們,賞賜金銀,安頓家人,臣絕不二話,可武舉口子一旦開了,多的是汲汲求官之徒藉以進身!國子監,科舉,又該如何立足?”
無論李珣怎麼說,吳君翊對他始終難以產生惡意。
當日鮮卑進犯,朝廷多半欲遷都南下,是李珣站出來據理力爭,痛斥提議遷都的人,也因此被冷落。周曠評他,胸中有砰訇磊落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