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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 99 章
明宣五年秋。
震耳欲聾的響聲持續了一會,激起沙石漫天,儘管相距甚遠,可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後退躲避。
而“罪魁禍首”吳君翊把竹筒輕輕放下,扔給李起,抱臂問鄧先:“先生親眼所見,以為如何?”
“陛下不宜以身涉險。”鄧先仍似不滿地沉聲答道。
吳君翊拍拍手,不以為意地說:“朕若不親身嘗試,他們豈會如此上心,一點不敢出意外?”
兵部的重臣們早就在竊竊私語,聽到這句時,卻又默契地沉默了。吳君翊卻欣然道:“火器監有功,重賞。”
有這一句話,大家才得了一顆定心丸,七嘴八舌誇讚其這火炮可用。張珏嘆道:“這霹靂炮威力無窮,守城倒是好用,突□□單手可持,若是再短一點,騎兵也能使用,就更好了。”
這些大人們提出的意見,自然有人第一時間記錄下來,送到火器監去。
隨著火器監的設立,各種各樣的火器,也被一一製造出來。有在火球基礎上發展出的震天雷,以竹筒噴射□□和碎片石子的突□□,還有驚天動地的霹靂炮。連吳君翊一開始都沒想到,會有這麼大收效。
試用過火器監最新的火器,吳君翊賜下金銀獎賞,回到武英殿。
他今日大部分事務已經處理完畢,不過,他還在等一個消息。那個人,按照消息,今日該回來了。
他並沒有等太久,屋裡的燈燭閃了閃,仿佛一陣風吹過,接著,面目平平的男子便拜倒在他的腳邊。“臣叩見陛下。”
“不必多禮,快說說吧。”吳君翊派暗衛北上調查張繼才,已過去了一年。他迫切想知道那個答案。
“汴州如今也算不上繁華,幾乎所有百姓都是士卒,他們也仿照大齊,農閒時操練武藝,糧食都是收上去統一分配的……”暗衛平鋪直敘,介紹起汴州的情況。
張繼才治下的汴州,幾乎成了個大軍營,所有人都被動員,為擊敗鮮卑鬥爭。這些百姓大多在戰爭中失去了親人好友,與鮮卑血海深仇勢不兩立。
“……他下令厚葬了許多犧牲的大人,每年祭拜……額,祭拜端仁太子。對了,沈大人的祖墳也被修整過,據說是張繼才聽說沈大人對百姓的功勞,特意命人修整的。”
吳君翊說:“他倒是有心。”
這一句語氣平平,暗衛也不知他是褒是貶,繼續說道:“汴州一年間與鮮卑交手約有十次,輸贏各半。鮮卑的騎兵十分厲害,不過,張繼才此人兵法策略也不輸人。鮮卑的失地倒是多一些,他們也不在乎這個。每有占地,張繼才便命人開墾耕種……”
吳君翊聽了整整兩個時辰,暗衛已經說得口乾舌燥了,他心裡有了成命。“好了,你出去領賞吧,把李起給朕叫進來。”
張繼才,仍然忠於中原百姓。
吳君翊得出了這個結論,儘管在一年前張繼才襲擊鮮卑為同州解圍時,他就有這樣的想法,不過直到今日,他方才肯定。
吳君翊在紙上寫了十六個字:聯合汴州,分擊鮮卑。固守蜀地,破東追西。
這十六個字,是沈瑜上一封信里寫的。吳君翊信賴沈瑜的判斷,更相信自己暗衛的所見所聞:張繼才有什麼緣故一定要為沈家修葺祖墳,又有什麼緣故每年祭拜他殉城的兄長?
血海深仇,自然還是血海深仇。即使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吳君翊也不會對張繼才有半分好感,更深恨他的背叛。可是國讎高於家恨,張繼才依舊是可用之人。
“傳朕旨意,封汴州刺史張繼才為梁王,討逆大將軍,共伐鮮卑。”
張繼才昔日叛亂時自立國號為梁,吳君翊便認下這個國號,大方冊封。
這下可是捅了馬蜂窩。吳君翊這幾年間常有出人意料的行事,只是這次在朝臣們看來,已經不是出乎意料,而是大逆不道!
張繼才叛亂是板上釘釘,不可改變的事實,還導致大齊遷都南方,皇太子殉城。吳君翊卻要冊封一個叛臣,豈非有欺師滅祖的嫌疑?
更有指桑罵槐,痛斥吳君翊是因為兄長殉城,撿到皇位,才會封賞張繼才的。
對這些風涼話,吳君翊或置之不理,或按律處置,總之,無論什麼,不管這群人懂不懂,都改變不了他的想法。
不,應該說,只要有一個人懂,就足夠了。
在這場風波中,不管是閣臣,還是六部尚書,丞相大人們,都令人費解地保持了沉默。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讀過吳君翊親手寫下的十六個字,知曉這麼做的意義,可又無法接受從前的反叛與死亡,只能沉默。
敕書發往汴州。不知多少人,在暗暗期待著,張繼才會斬來使,再度展示叛臣賊子的嘴臉。
可他們失望了。
張繼才接旨,面南叩首,親自上書請罪。
天色暗了,吳君翊並未入睡,他身著寢衣,翻看各地考評結果,沈瑜又是當之無愧的上等。他在思索著,沈瑜是時候動一動位置了。
這時,李起前來通傳:“周丞相到了。”
“先生深夜前來,有什麼要同朕說的?”吳君翊彬彬有禮地問道。
周曠跪坐在陰影中,燭光將他的臉映得忽明忽暗。他過了一會才回答,聲音比平時還要低沉一些,“雖然這話說來大逆不道,不過,臣一開始教導陛下時,臣以為陛下遠不如端仁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