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頁
沈瑜沒有直接在奏摺中言明,但吳君翊能夠感受到,水運的便利性。大齊在失去北方的一片丘陵後,大多地方都由水路貫通,而鮮卑是沒有水軍的。若能訓練良好的水師,何愁糧草中斷?
當然,這想法吳君翊跟誰也沒說,連兵部的大人們都被蒙在鼓裡。
一年年的豐收、查抄賈府、裁冗官等等帶來的,是肉眼可見的收益,至少國庫比起建寧年間已經充實了不少。有了余錢,吳君翊也敢在軍需上投錢。應鄧先張珏的請求更是一口一個,不管是騎兵還是□□步兵,練兵都是拿錢砸出來的。
可是吳君翊悠然的日子沒有過太久:西北的松州、龍州、當州,北方的同州、汝州,多地八百里加急奏報,東西鮮卑再度揮師南下,烽煙又起。
“可惡!為何偏偏是這時候!”吳君翊眉頭緊鎖,手砰地一聲猛拍桌案。
沈瑜剛被他派到外地,出海貿易更是剛有起色,大齊正慢慢走向從前的繁盛,最需要避免的,就是兵戈相向,可是,偏偏是這時候!
不是發火的時候。手心一陣刺痛,吳君翊深深吐了一口氣,強行壓下所有怨憤和怒火。“馬上,請六部尚書,還有兵部大人們前來!”
吳君翊收到了消息,六部還沒這麼快。聽說陛下突然召見,大多也只是心中詫異,唯一一個知道情況的,只有雙眉緊鎖的鄧先。
張珏卻毫不客氣,幾人在去文華殿的路上,他一見鄧先,劈頭就是一句:“鮮卑生變了?”
鄧先默不作聲地一點頭,其餘人大驚失色,李起見狀,也無需介紹情形,直接帶到陛前。
“鮮卑南下,五州被困求援,諸位大人以為該如何?”吳君翊問。
打,不能打,但鮮卑到了家門口,勸回去不現實。要守城,要議和——再不情願,吳君翊也得承認,還不是真刀真槍打一仗的時候。
白白議和,是不可能的。進貢,只有繼續進貢。
跟鮮卑人談再多的道義都沒有用,他們揮刀南下,要的只有更多的錢兩,所幸,吳君翊現在給得起他們錢糧。
張珏剛聽到這個消息時還在擔心年輕氣盛的帝王會拉不下臉,可是看到吳君翊雖然面色陰沉,卻毫不含糊地說著議和,他心裡也鬆快了一些。
但是不戰而降也不可能,不能割地,這是吳君翊的底線,也不能傷了士氣,不讓鮮卑人吃點苦頭,他們定然會獅子大開口。打,還是要打的,怎麼打,就是個問題了。
輿地圖早就鋪開,君臣神情凝重地圍坐一起,指指點點。西鮮卑那邊還好說,畢竟有地勢天險,當務之急,還是東鮮卑這邊。
鄧先他們與吳君翊判斷相似,幾人擬定了北方增援,張珏自請前往,吳君翊點頭。調兵遣將張珏比他們更了解,至於後續補給,自然有周曠張芹他們操心,幾人匆匆定下章程,吳君翊發下旨意。
可惜前線軍情瞬息萬變,他們根據一天前送來的情報,做出再準確的判斷,也只能祈求這一路上沒有變故發生,祈求天佑大齊。
龍州城外,火光沖天。
“大人!鮮卑攻城了!”轟隆隆的馬蹄聲中,傳令官不得不大聲呼喊。
沈榮亦是奮力喊道:“我知道!許大人怎麼吩咐的!”
龍州知州許洪賢,與沈榮一向交好。他二人負責管理龍州軍民,如今大敵當前,責無旁貸。
傳令官噗通一聲跪倒了,沈榮一顆心猛然沉入谷底。“許大人,許大人在城頭指揮時,中了毒箭,已經,已經!”
沈榮恍惚地踉蹌一下,坐在椅子上。
許洪賢是個讀書人,和沈榮的大哥很像。沈榮初來乍到,他陪著沈榮遊覽龍州古勝,還以許昌侯的封號打趣,“龍州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不知我若殉職,沈兄能否為我爭取個許昌伯的封號啊?”
“扶我起來!”沈榮大吼。
他早已穿戴好盔甲,那重量,他一時負擔不起。傳令官不敢說話,上前攙扶。沈瑜站起身,不發一語,笨拙地抽出佩刀,用力一揮,也有幾分氣勢。“隨我,登城!”
可他的副將卻猛然攔住他,“大人身份貴重,還請不要以身涉險!”
他們都知道,這位大人不是一般通判,他有爵位,有親王女婿。親王,那可是這群人這輩子都見不到的大人物。若是這位大人出了什麼事,他們還能活著回去?
“夫人還在州衙……”他們都知道,沈侯爺對侯夫人一向敬重有加,這會,也一定不願意丟下她。
“龍州到了這個地步,許大人已經殉城,我身為通判,全城的百姓都指著我保護,豈能只顧保全自己?都隨我登城樓!”許昌侯沈榮發出了這輩子最威風的一聲怒吼。
沒有人置喙,士卒只能護衛左右,陪著這位親手殺雞都不曾的侯爺登城樓。
越走到高處,越看得清楚,城外黑壓壓一片,仿佛沒有盡頭的騎兵。“龍州天險,他們究竟是怎麼越過的!?”沈榮喃喃。
沒有人回答他。所有衛兵都在彎弓搭箭,或是揮刀砍人。鮮血橫飛,現在,沈榮只能慶幸自己在出發前,侄子曾叫人指點過他些末武功,雖然現在看來,也並沒有什麼樣,沈榮的手在發抖,他只能用力把刀握緊一些。
通判大人親自登城,在知州剛剛殉城之下,給士兵帶來的鼓舞,也能說聊勝於無。但他若不來,士氣也許會直接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