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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亂成一鍋粥。
“老師,求您救救他!那可是學生唯一的兒子啊!”
昔日清貴的翰林儲相、國子監祭酒不顧年齡、身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而被他緊緊攥住衣角,端坐在椅上的人卻一臉煩悶。
“他也是膽大包天,京城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他也敢做這種事?啊?他以為手下人來做,他不沾就沒事嗎?那為何皇上要去敲鼓鳴冤?還不是為了試探他有沒有插手?”
賈盛德接連詰問,讓蔣楠招架不住了。蔣楠乾脆跪下,猛地抽自己耳光。“是我不對!是我管教無法!是我的錯!可是,求先生救他一命!”
“如今彈劾他也不過瀆職、貪污,以大齊律不過削職為民,最多流放。即便修改律令,也輪不到他頭上。你托人打點好,並無性命之虞。待三五年後,風波平息,起復亦非難事。你若強行插手,把自己賠上,他才真是無依無靠了!”
不管蔣楠哭得多很,賈盛德打定了主意,這件事他無法插手。世人皆知師生一體,他難道還要為此搭進自己的聲名麼?這樣一來,不僅是蔣澄的事,刑部的事他也說不上話了。
賈盛德自己還煩悶無比,更無心搭理學生,為著避嫌,他乾脆上書借病停職在家,連中書省都不去了。
在賈盛德劃清界限後,他的親家與盟友嚴祥熙也擺出與己無關的架勢。御史們對蔣澄就毫不客氣,虎視眈眈,大有將他大分八塊以彰己情操,重現言官榮耀的架勢。
修訂律令的奏令通過的很快。賈丞相閉門不出,中書省無人敢詰問皇帝旨意,門下省的大人們更不願平白無故沾染一身葷腥,於是旨意順順噹噹下放到尚書省。
這麼大的事,不僅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也要參與其中。吳君翊清楚這是國之重事,不可因自己喜好隨意刪改,因而放手交給他們,只要求世輕世重,不要一味苛責。至於條例增刪,律令修改,則一律不予過問。
可惜吳君翊達成目的後,御史們卻仍未打算放過蔣家父子,蔣澄的認罪文書,蔣楠的辯罪奏摺遞上去不久,新一波的彈劾們又開始了。大約是被深深刺激到,御史們群情激奮,在莊誠的帶領下,奏章一窩蜂的遞上去,連切割關係的賈丞相、嚴尚書也被拉下水一同唾罵。
吳君翊萬萬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結果,但他樂見其成,順應民意派人嚴查被彈劾的各類貪污事宜,據實處置了賈丞相幾個親信。人證俱全,賈盛德也說不出什麼求情的話,只能捏著鼻子人了。
不過吳君翊他也沒做過火,駁回了彈劾賈、嚴二人的奏章,還下旨安撫,叫他們趕緊回來幹活,別在家歇著了,沒看他每天累得不行了麼!
在朝臣的注意力被轉移的同時,吳君翊還在做另一些事:除了去歲的進士,他又精心物色了一批品級較低,但出身清貴、忠於職守的年輕官員,和之前挑選的閣臣一樣,在武英殿輪值。這樣形成慣例,每人每月不過兩三次輪值,也不必擔心原本的官司職務被耽擱。
他常居文華殿,召見方便,還可隨時召人隨侍,參與決策。
除此之外,吳君翊對各地科舉格外上心,派御史巡查,嚴禁徇私舞弊。他還等著這些無依無靠的進士入朝,為他所用,所以決不能讓科舉為世家大族把控。
新年裡,鮮卑第一批良馬也送到了,吳君翊立刻派專人照料,把這批馬交給張珏,訓練騎兵。大齊若想與鮮卑有一戰之力,必須得有自己的騎兵。
諸事順利,吳君翊臉上卻罕見笑顏。原因無他,所有的煩惱,只有一個沈瑜。
他正往武英殿走,看到值守的小太監跪地行禮,突然停下腳步。“你在武英殿伺候,覺得沈大人如何?”
小太監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被問這個問題,看著李起擠擠眼,便利索地答道:“沈大人一向平易近人,比其他進士老爺都好說話。奴才奉旨請他入宮帶路,他都會親自道謝。宮裡的內侍,沒有哪個不喜歡他的。”
這本該是萬無一失的回答,可吳君翊聽在耳邊卻微微皺眉。沒哪個不喜歡的……
是啊,只有伯瑾不知道,自己其實這麼好。這一點都不是他的偏愛。
“好。”吳君翊低低地應了一聲,推門而入。
自那日落荒而逃後,沈瑜和吳君翊再未私下相處。武英殿值守時,吳君翊都能感覺到沈瑜的緊繃,所以他也沒有特意傳召。兩人誰都沒有主動打破這層尷尬的防護,就這麼一直到立春。
立春要舉辦鞭春儀式,以鼓勵春耕。內務府準備好了一匹耕牛,吳君翊親率百官至宮門,在百姓的圍觀歡呼中揮鞭鞭打春牛。
對於百姓而言,這是難得一見的奇景。可對於吳君翊,他只當是揚鞭策馬,完成任務。接著便有屠夫接任,宰殺耕牛,款待百姓。吳君翊則返回宮中,按慣例為群臣賜下春幡。
春幡是為立春特地打造的一種銀簪,只有丞相與親王的是純金,其餘官員都是銀質或羅帛所制。因去歲豐收,吳君翊也不在乎這點銀錢,大方賜下。
沈瑜在翰林院替人寫了無數的“宜春”二字,才得以脫身,還沒回到,又看到他熟悉的一個人。
“李公公,陛下可有什麼事?”沈瑜一見李起,心裡便敲響了警鐘。
他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吳君翊的那番話。他們本應是最和睦的君臣,可在那失態的表現下,他也不知該如何自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