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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街後兩日,沈瑜領諸進士上表謝恩,結束了明宣元年這場大比。諸事既定,中第的新科進士們也按照家鄉遠近各自得了兩、三月假期,可以還鄉祭祀,光宗耀祖,走親訪友。不少人也趁機把人生大事給辦了。
假期後他們就要回禮部銓選,不再像國學裡那麼自由。雖是待選之人,也要與入仕的官員一樣,逢年過節才能得一休息了。
沈瑜也不例外。他抓緊時間,與因為守孝與準備科舉生疏了的親人友人重新走動起來,先是去叩謝老師,拜訪宋家,接著是郭家。
無論他走到哪兒,一個永恆的、共同的主題,就是結親。
大齊的嫁娶,一向是父親與老師說了算。
沈和一向安分守己地教書,卻不知為何,這些時日私塾多了些人,尤其是學生家長,旁敲側擊問起他的兒子是否定下人家。
沈和自然知道這些人的意思。他雖對農、商戶並無偏見,卻不願隨意做主令兒子娶回個毫無了解的妻子,因此謹言慎行,不肯輕易應下,只說沈瑜年紀尚小,不必太急。
而沈瑜的座師,周曠也沒能倖免。周曠的髮妻吳氏尚在。兩人琴瑟和鳴數十年,即便是喪子也未影響二人的感情。在官場之中,這師生關係又是最牢靠的。沈瑜父親不顯,只有依靠這個老師的。所以不少人登門求周夫人幫忙牽線。
周曠看著媒人紛至沓來,心中感慨頗多。不說別人,他若有個女兒……或是孫女兒,也是願意許給沈瑜的。如今,卻只能便宜了別人家。
“你看罷,這些都是身份匹配的,有門第不合、名聲有礙的,你師娘已經替你回了。”
師徒對坐,氣氛卻從沒這麼尷尬過。
沈瑜清清嗓子,道:“老師,學生還不欲娶妻。”
“這是為何?”周曠這些日子收帖子收到手軟,光是看老妻挑揀都覺得疲憊了。聞言他把眉毛一揚,慢吞吞地說:“你如今也有一十七歲,不說只是定親,真辦完喜事還要一兩年,就算是即刻成親,也不算早了。”
沈瑜見老師完全理解偏了,只好含糊地說:“學生只是……想趁著年輕,多學些東西,四處看看。現在還不欲娶妻。”
“娶妻又何曾耽誤你學東西了?”周曠仍有些不解。只是他素知沈瑜是個有主見的人,因而也不再多想,只是按著那帖子說,“你可是難為老夫了!罷了,等你何時看上哪家小姐,值消跟我說一聲,我便叫你師娘說親去。”
沈瑜連忙拜謝老師,兩人又說了些閒話。沈瑜問起自己將來會被分到哪兒去,周曠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
“這兩年你要多看,少說。朝中更替頻繁,空缺也很多,陛下是什麼想法,旁人無法揣測。”
周曠不忘叮囑:“如今新君繼位,朝中是另一番氣象了。陛下看著你,這是你的福氣,但你心裡要有數。聖寵過重,未必是好事。”
沈瑜想到文淵閣里那番對話,也不由心中凜然。
周家門檻有些高,所以也有不少人旁敲側擊,求到宋家的。試想,若是宋氏點頭,吹吹枕頭風,還怕這門婚事應不下麼?
可惜宋滄山當初有意將孫女許配給外孫,被沈穆回絕了。如今沈穆雖已逝,卻不好舊事重提。被拜託這事,心中還是很不悅,變著法婉拒了說親的邀約。
宋家這路子走不通,倒便宜了沈瑜,他只回去跟父親輕飄飄說一句老師告誡不宜過早成親,沈和便信以為真,不再過問,只留他心中因說謊沉甸甸的。
沈瑜也不大清楚自己為何斷然拒絕了。那些找他老師說親的人里,不乏世家小姐,侯門千金,按說滿京城數得上的姑娘,都在這兒了。
可他偏偏不想。
那些姑娘們大都是在這兒出生,土生土長的南方人,即便有在北方京中出生,也是被乳娘丫鬟一路呵護,無微不至。
他不知道,這樣的妻子,能否理解他心中的愧疚與忐忑。
沈瑜回家後少不得擺酒席宴請街坊鄰居,縣裡也撥錢,給這位狀元郎修建牌坊。
沈瑜搬遷後,與他們這位縣令沒甚交情,只宴會上見過一面。不過,這不能阻擋對方對狀元郎一腔親近之情。
沈瑜這幾年在周曠的教導下,於為人處世都頗有長進,兩人交談甚歡,又給沈和謀了個縣學教書的職位,比起教私塾或是做蒙師,束脩來源穩定了許多。
沈瑜還和父親回了一趟莊上,在沈穆墳前上香祭祀,告訴他這個好消息。父子倆款待了莊戶農人,發了不少賞錢。
許是因為這份善心,楚王府也傳出了好消息:成婚三年的楚王妃終於診出有孕。有一兒半女傍身,這無疑讓沈玥的日子更舒服了一些。
沈瑜被楚王邀去做客,宋氏陸氏也跟著去看沈玥,順道囑咐一些。
吳慕皓還是老樣子,深藍長袍,笑容隨和。除了愈發穩重的言行,與眉宇間幾分滄桑之感,絲毫看不出時光的流逝。
他成親後便在戶部領了個職銜。戶部尚書是不敢管他的,可他按時點卯,給足了面子。
這些沈瑜不知道,他只看得出吳慕皓對沈玥的確疼愛有加,沈玥診出有孕,整個王府上上下下忙成一團,好在亂中有序。連壽和郡主幾次派人來,吳慕皓都借待客的理由打發回去了,可王妃的消息卻暢通無阻地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