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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難得這麼熱鬧,圍觀的人已經把沈家的院子圍住了。
來人是個細瘦的男子,面白無須,身穿布袍,頭戴方巾,身後是五六個儀表堂堂的侍衛,各自牽著高頭大馬,還有一輛藍布馬車跟在後面。為首那人先向贊元行禮,又朝沈穆拱了拱手,“老大人,仆是來迎接小郎君的。”
沈穆驚訝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落到後面的馬車上,微微皺眉,“你家的大人不在嗎?”
“郎君身負要職,不可擅離。”男子平淡地說,又拍拍手,身後的兩個侍衛上前,放下了一大袋粳米、細面,還有三大串銅錢。
“這些個錢糧,算是酬謝沈翁照看小郎君的。”男子不卑不亢地說道。
沈穆再次皺眉,“我不能要。”
男子卻根本沒理他,而是看向贊元,謙卑地低頭,“小郎君,請上馬車吧。”
贊元背負雙手,神情是沈瑜初見他時的冷漠與孤傲,“等一會,我想跟他們獨處片刻。”
男子的反應與面對沈穆時完全不同,毫無質疑就畢恭畢敬地後退,又打了個手勢,示意侍衛也一同後退。
贊元看向沈瑜,“錢糧收著吧,我家……還算富庶,這些不值什麼。”
沈瑜只看向祖父,沈穆若有所思,闔上眼嘆了口氣,點點頭,也轉過身回屋了。
贊元又對沈瑜說道:“這一別,不知何時再相見了。”他的語氣侷促,沈瑜心裡也酸酸的,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我會想你的。”他低聲回應。
贊元終於笑了,眼睛一彎,驕傲與明朗的笑意迸發出來,“你當然會想我。”他理直氣壯地說,“我這樣的人物,誰見了不惦記著。”
看著他一副自賣自誇的樣子,沈瑜也跟著笑了出來。
贊元又舔了舔嘴唇,跑到了馬車邊,從車上拿下了什麼,用手帕包好,遞給沈瑜,“這個,單獨給你的。”
那是塊絲帕,包裹著的,竟是一塊瑩潤剔透的玉佩。
“有這塊玉才配你的名字。”贊元不容拒絕、斷然地說。
沈瑜明知自己該推拒,但是在贊元的注視下,他還是把玉佩揣到了懷裡。“謝謝。”他簡短地說。他已經說不出別的什麼了。
贊元終於朝馬車走去,侍衛立刻蹲下身讓他借力,贊元看都沒看,自己爬上馬車。為首的男子朝沈瑜一拱手,也跟著上車,坐在駕車的位置。其餘的侍衛紛紛上馬。
男子似乎向贊元請示了一下,一揚鞭子,馬車開動了。
沈瑜的眼圈紅了,卻突然看到贊元的小腦袋從馬車車窗探了出來。“沈瑜——記住我的名字——!”
沈瑜沖他擺手,目睹馬車遠去,一直到小黑點也消失在視野,才放下酸疼的手臂。
第8章 第 8 章
“殿下,奴才方才失禮了。”馬車駛出一段距離後,面白無須的男子掀開帘子,朝著車內叩拜。這車廂外表看著樸實無華,內部卻五臟俱全。全部墊著柔軟的墊子,矮几上擺著幾樣點心果盤,屜中還有雙陸、棋子和一套袖珍的文房四寶。
贊元一擺手,示意不想繼續了,“高公公,臨走前還用和襄州刺史打個招呼麼?”
“奴才已經去過了,回去後陛下自有封賞。當務之急是把殿下安全送出去。”高總管愣了一下才回答,繼而眼含熱淚,“殿下受苦了。”小殿下流落民間,竟要學著跟區區一個刺史客套了!這頭髮……也是許久沒有人打理過,竟成了這樣。
贊元靠著軟枕,撿起一枚果子啃著,“父皇到哪兒了?”
“陛下已經定都南京,奴才正要護送您前去。”高總管小心翼翼地匯報導,他還是決定在抵達之前給這位看上去懂事了許多的小主子提個醒:“大殿下薨了,您既然已經被找回去了,恐怕就要……”
立儲兩字沒能說出來,贊元冷冷地打斷了他:“若是我沒找到,又該是誰?”
“這……”高總管遲疑了一會,還是決定如實回答,“那恐怕就是楚王殿下了。”
楚王吳慕皓是宣慶帝最小的一個弟弟,是宣慶帝繼位那年才出生,因年齡相差太大,構不成威脅,宣慶帝也一貫疼愛他,封賞了南地最富庶的一塊封地,還准他接回母妃供養。
只是誰都沒想到戰事一觸即發,如今南地已改為京城,這個名義上的統治者就有些尷尬了。
高總管又補充道:“其實京中已經有些風言風語了。”他打量著贊元的神情,還是決定餘下的話不用說下去了。“殿下只管放心,奴才必定將殿下安安全全送回京城。”
北地淪陷還沒多久,皇帝身邊的總管提起南地已經口口聲聲“回京城”了。贊元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合上眼睛,“好了,讓本王歇息一會。”
高總管放下帘子,不敢再說話。馬車噠噠,一路南下。
沈瑜站了良久,終於轉身進屋。祖父正在屋子裡坐著等著他。
“人走了?”沈穆看見他進來,微微抬眼。
“是。”沈穆俯身,雙手呈上那枚玉佩。“這是……贊元贈予孫兒的。”他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發聲時嗓子有些乾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