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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太弱了,他看到了什麼,就以為是別人都沒看到,都不願改變,率先發聲。可是哪有那麼容易改變的?
漸漸冷靜下來後,吳君翊也明白了鄧先的未盡之言。雖有那膽小如鼠的文臣,卻也不是沒有敢於仗義執言的臣子,世襲武將的情況如何,建寧帝又豈是當真被蒙在鼓裡?
只是一次開罪數以萬計的士卒將領,不僅朝臣,皇帝也怕的,若是再出個張繼才,再反一次呢?鮮卑割據、汴州造反,已經是事實,收復失地固然重要,可是當務之急還是按兵不動,維護朝廷的穩定。
吳君翊想著想著,又驚出一身冷汗。
他的父皇是為著朝廷的穩定,捨棄了北方的百姓。可按兵不動就能阻止鮮卑再次入侵嗎?宣慶條約還有幾年?
吳君翊冷汗涔涔,又一腔悲憤,跪在父皇面前的恐懼屈辱,南下途中目睹的一幕幕慘象,被冷落的失意……種種情緒糾纏在一起,變成了一齊戳著心臟的利刃。
眼淚無聲地滑落。
父皇是皇帝,他怎麼會忘記這一點。當他成為太子時,他那個和藹可親的父皇就永遠成為記憶了。
乾清宮裡,同樣沉寂許久。高公公給建寧帝換了新茶,便在一旁袖手等吩咐,老神在在。突然響起建寧帝的聲音:
“楚王是哪一年生的?”
高公公答:“回陛下,是宣慶元年。”
聽到宣慶兩個字,建寧帝眯起眼。高公公看在眼裡,心中一頓,迅速找補一句:“就是您繼位那年。”
建寧帝平淡地哦了一聲,眯起眼睛。“那他也到了選妃的時候了。”
“您的意思是……?”高公公欠身,湊得更近一些。
“淑太妃還在呢,朕親自跟皇后說。”建寧帝又往椅背上一靠,疲憊地閉上眼。“今晚擺駕坤寧宮。”
“陛下駕到——”
坤寧宮裡的宮女,一時都忙碌起來。
皇后沒想到會迎來建寧帝。她已經失寵多年,對於自己晉升皇后的原因也心知肚明,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維持大度雍容的形象。
“臣妾恭迎陛下。”皇后在宮女的攙扶下迎到坤寧宮門,曲身行禮。
“皇后起來吧。不必親自迎接。”建寧帝點點頭。這還是封后以來,他第二次前來坤寧宮。
皇后一面柔順地請建寧帝入上座,一面示意宮女看茶。
“朕前來,是有事跟你商量。”建寧帝不欲客套,開門見山。
“全憑陛下吩咐。”皇后點下頭,掩飾眼中的一點失望。
有什麼可失望的,她早該猜到,陛下前來,定是因為有事。就像上次她剛剛接到立後的旨意,滿心歡喜地迎接皇帝,被告知要她主持選秀。
她不敢多想,專心聆聽陛下的話。
“楚王過完年就十六,也該選妃了。”建寧帝看著坤寧宮牆上裝點的書畫,似乎心不在焉地說道。
“去歲選秀剛結束,又要挑選良家子,是否有些勞民傷財?”皇后遲疑著問。
“再怎麼儉省,朕的弟弟,也是要娶妃的。反正去年你也相看過,只在京中選良家子入宮,問問話就行了。”建寧帝終於看向她,揚眉帶著點疑問,“還有什麼問題?”
皇后只好順著建寧帝的話把她的疑慮問出來:“楚王弟的母妃還在世,按說臣妾來操辦不大合適。”
“淑太妃一個人在王府住久了,想必也有些寂寞,接她進宮一同相看吧。”建寧帝三言兩語,就已經拍板。
“臣妾遵旨。”皇后知道建寧帝這是心意已決,便只能硬著頭皮應下。“不過,關於楚王妃,不知陛下有什麼要求?”
到底是中規中矩地選個門第相當的世家女兒,還是要模樣特別出挑的,亦或是……?皇后作不了這個主,只能請求建寧帝示下。
“家世模樣不重要,要家世清白,性子好的。”建寧帝簡單地三兩句話,皇后心裡有數了,這是要她不要選太顯赫的,看來是有意在聯姻上防著楚王。誰知建寧帝又補了一句:“楚王還是個少年人,也要合他心意。”
這就讓皇后為難了。選幾個清清白白、模樣周正的小門女兒並不難,可要合楚王心意……楚王常常出入後宮,什麼樣的天仙絕色沒見過?沒有一二過人之處,哪裡能讓他看上呢?
建寧帝渾然不覺自己在難為人,要求說完了,便直接吩咐宮女:“朕今日累了,先安置吧。”
皇后只能一邊伺候他就寢,一邊在心裡暗暗著急。
長春宮裡,汪美人正在作畫。看著天漸漸黑了,卻始終沒等到高公公的傳喚。她有些急躁了,無意間一筆用力過猛劃了出去,一整晚的功夫都廢了。
偏偏這時候,她的太監小跑過來,壓低了聲音說道:“娘娘不必等了,陛下今日擺駕坤寧宮了。”
聽到這一句,那張芙蓉面上,不甘一閃而過。汪美人微微垂頭,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泫然欲泣,依舊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怎麼會……”
“想必是有事和皇后娘娘商量吧。”小太監垂頭乖乖地說道。
汪美人失望地擺手。“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