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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張大人那個樣子,嘖嘖,還真以為能當國舅爺了。”
“快別說笑了,二殿下被養在陛下身邊,還不是因為他沒了娘……”
最後建寧帝聽完小太監哆哆嗦嗦的稟報後,牽著他去指認嚼舌頭的宮女,親自下旨杖斃。許昭儀被勒令閉宮反思一月,連他的太子兄長,都來給他賠罪。
然而吳君翊並不滿意,他也不清楚,連路都走不穩的他為何牢牢記下了每一句話,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深刻地理解其中的含義,但他偏要讓這些人看見,他不比嫡出的皇子,或是他的兄長,差在哪兒!
所以他從小處處模仿父皇,他的書法是臨摹父皇和兄長的手書,四歲就能寫出徑尺大的字,六歲作詩就有模有樣,讓建寧帝在群臣面前稱讚他。
他求父皇給已經赦為平民、授予散官的舅父加官進爵,把所有提及他生母的宮女太監拖出去掌嘴。
張美人沒能給他母親的照料與關愛,卻給他留下了敏感的性格和強烈的自尊心。
在聽完皇后的一番話後,歷歷往事從吳君翊眼前閃過。
他終究搖了搖頭。“母后,兒臣與您本就有母子之實,不必在乎一個名頭。”
皇后險些失態,指甲戳破了手帕。“太子當真是這麼想的?”
“是。”吳君翊終於起身,“兒臣還要去一趟春和宮。母后若無事,兒臣先告退了。”
春和宮的一宮之主是許昭儀。在端仁太子薨後,許昭儀就開始每日吃齋念佛。建寧帝也敬重她,封后時晉她為賢妃,給春和宮側殿修了佛堂,又特地囑咐宮務交與皇后,不准打擾她。
吳君翊當年與她也有些情分,但如今不想刺激她,也很少去春和宮了。
春和宮如同這裡的主人一樣,一塵不染,靜悄悄的。宮女無聲地引吳君翊來到側殿的小佛堂,才出聲,依舊是輕輕地說:“娘娘,太子殿下來了。”
賢妃跪坐在蒲團上,穿著素色不加裝點的衣裳,若不看嘴唇的蠕動,整個人如同一尊毫無生機的泥塑。
聽到宮女的話,她毫無反應,也沒有看向吳君翊。
吳君翊要向她行禮,被宮女攔住了,“殿下……娘娘現在不願受禮。”
吳君翊看著一動不動的賢妃,輕輕地問:“娘娘是在為兄長祈福麼?”
“不。”
在吳君翊以為等不到回答時,賢妃才突然出聲,“我在為蒼生祈福。”
吳君翊默然。他給佛像上一炷香,又陪賢妃坐了一會,直到賢妃念完了一卷經,他才起身離開。
自打出了坤寧宮,李起就一聲不敢吭,生怕觸霉頭。直到文華殿的小太監一路尋來,低眉順眼地跪下稟告:
“殿下,楚王殿下給您傳口信:鄧大人進京,請您做好準備。”
終於來了。
吳君翊上書已經五天了。五天前,他親自起草了那封請求召鄧先入宮,傳授兵法策略的奏摺,由楚王潤色,他謄抄後提交。
建寧帝在早朝上聽到摺子內容時,據說表情十分莫測。
不過楚王沒騙他,他的父皇的確沒有發脾氣,大臣們也順著這個台階,極力勸說他召回鄧先。
建寧帝沒有拒絕。
沒有拒絕就是一種態度,吏部已經開始擬旨了。吳君翊唯一的擔憂就是鄧先會作何反應。
現在終於等到了,他們賭贏了。
“走,孤回去更衣。”
鄧先入宮時,吳君翊得做好準備才是。
名義上,鄧先入宮是教導太子,而他原先就是面聖過的將軍,也不必教導什麼禮節了,所以進宮的第一站是乾清宮,第二站就是文華殿。
吳君翊還指望給這位留下好印象,所以要趕在他面聖前換好一身衣裳,去乾清宮等著。
朝中的主戰派都在慶幸終於迎回鄧先將軍。主和派想著怎麼把他再趕回去,但他們都不是最鬱悶的。最鬱悶的,反而是建寧帝。
召回被自己罷免的人,雖然是順應時勢應準兒子的奏摺,但還是無異於打臉。吳君翊趕到時,建寧帝的臉色並不好看。
吳君翊也不多說,老老實實待在一邊,等著鄧先來。
鄧先不管是在宮廷還是在民間都是名聲赫赫,所以當聽到小太監尖聲細語傳通報唱時,殿中伺候的太監宮女也悄悄抬頭朝門口瞟去。
迎面走來一個中年人。
乍一見到他,大多數人都有點失望。原因無他:這人看著,實在不像是個戰無不敗、威風凜凜的武將。
第一反應,他有些過於年輕了,看著不過而立之年,臉色白皙,留著時興的一把美髯,看著竟有幾分斯文氣。他個頭不甚高,體型更是十分瘦弱,穿著一件淡青長袍,倒像個文官。他的胳膊仿佛也沒多少肉,行動起來,卻十分利落。
他行至殿中,低頭下拜,口稱:“草民鄧先拜見陛下。”
原先還在怕被他嚇到的宮女太監這才意識到,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讀書人,就是鄧先。
吳君翊倒是有幾分了解,鄧先原本就是文官,是考中進士,分去戶部做郎中的。後來被派去督辦糧草,士兵不知怎麼的,譁變了。
據說鄧先直接將幾人合抱的戰鼓信手抱起,猛擊數下後,令人發放兵糧。士兵都丟下武器,安分守己。那之後,大家才知道鄧郎中天生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