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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榮考過兩次鄉試,自然知道沈瑜這番話並非危言聳聽。
“我果然是急慌了心,糊塗了。”沈榮苦笑著擦了把汗,“玥娘,把這書拿走吧,爹爹歇息一會。”
沈玥把那本書冊拿走,感激地朝沈瑜投來一瞥。
為著讓沈榮寬心,沈瑜轉日上學又拿著他的文章去了明倫堂,詢問孫助教。
孫助教把用藍筆畫滿圈、點的文章還給沈瑜,聽了他的問題,便不假思索地說:“你叔父的文章,肯定不算上乘之作,不過行文熟練,又有一兩句精道的比句,也算是個合格卷子,若是遇到個寬容的考官,就能松松高中。”
孫助教把手按著桌子,又想了一會,“鄉試麼,主要還是看文章合不合主考官的眼緣,你家人既然上京,應該就是在宋州應考,若我沒記錯,今年宋州的主考官應該是季和潤。這位大人喜歡用典,詞藻華美,不喜那質樸的古文。我這裡有他的幾篇文章,你可以拿去給你叔父看看。”
這可是幫大忙了,沈瑜連聲道謝。
孫助教一邊翻找柜子,一邊說道:“你別光操心別人,你的旬考準備得如何?若卷子不能被貼出來顯耀才華,我倒是要懷疑自己教學生的水平了。”
沈瑜抬起頭,“先生不必擔心,沈瑜雖然底子薄了些,跟現實學了這麼久,收穫還是不少的。”
沈瑜這麼說,自然是有底氣的。
因為童年特殊的經歷,他的記誦得到了充分鍛鍊。沈瑜也不浪費天賦,日日記誦經書與史書,外加先生點評過的時文,日復一日,肚裡存了不少典故與比句,再下筆就容易得多,至少不會思路枯竭。
孫助教找出一冊文集給沈瑜時,還不忘告誡他:“這是取巧的法子,你可不准用,若是文章寫得挑不出錯來,管誰都能取中!”
一旁的劉助教卻笑了,“他不過一個初學做文章的小兒,旬考能與平日一樣,安安分分把文章寫出來就好,你倒是現在就惦記上鄉試了。”
孫助教與劉助教鬥起嘴來,沈瑜的腦海中卻靈光一現,是啊,真到了貢院的號房,平日作文的水平就未必能發揮出來了,二叔落第兩次,怕的也是這個。可若是,若是多來幾次,習慣了呢?
鄉試沒法多來幾次,可這限時作文,卻是可以模擬的。
沈瑜把季大人的文集送給沈榮,沈榮感激涕零不提,沈瑜卻說起自己的想法來:“二叔養好了身體,不妨試試,讓祖父先出題,然後將自己關在房中,再看題目,作文,不得用舊文,日落之前必須落筆。如此嘗試多次,想必在貢院中真看到題目,也不至於慌亂。”
沈榮眼睛猛然一亮。“這是個辦法,我怎麼沒想到!不僅要限時,提前不知道題目,還要模擬號房的環境!”
沈榮這兩天越是想沈瑜的話,越覺得有道理,又憂心自己的身子骨能否頂得住。於是聽到他的話,便脫口而出。
沈瑜事先的確沒想到模擬號房這一招,一聽之下,卻覺得很有道理。
沈穆聽了叔侄兩人的提議,也是讚不絕口,於是趁著沈榮臥病休養,叫人在他們家東南角,比著號房的規格修了三間小小的屋子。反正他的兒孫們都要經歷這一關的。
至於出題,倒也容易。沈穆講慣了文章,《四書》《五經》都在心裡,隨便一出就是一道題目。給沈瑜的小題,則是翻書,隨意哪頁各抽出個截搭題。
沈榮沈泰兄弟倆,連同一個作伴的沈瑜,每晚關進去答題,到時辰出來。不管是餓肚子還是方便,都要舉手示意。
一開始,三人連文章都寫不完,經歷了一兩次,就好了很多,思路也很難再受干擾了。
有了這樣的訓練,沈瑜的旬考就更有底氣了。他連祖父信手出的截搭題都做慣了,還怕講官順順暢暢的題目麼?
真到了旬考那天,沈瑜照例收拾了午飯,和自己的筆墨一道放在籃子裡,坐車去國子監。他們的廊房早被僕役收拾出來,一排一排桌子嚴嚴實實綁在一起,一個人動所有人就得陪著動,防止他們有什么小動作。
進門前要搜身,檢查文具。沈瑜與郭逸一前一後,看到對方一張苦瓜臉,心裡有些好笑,卻沒表現出來,只說了句:“悠之,加油。”
旬考只考一道四書題一道五經題。四書題是必考,五經題是任選。沈瑜自然是選《尚書》。他一見第一道是《中庸》里祖父出過的句子,一顆心便更是穩穩噹噹,從容地研墨,拿筆抄下題目,準備先琢磨尚書題。
最後他也沒用舊文,順順噹噹寫了兩篇文章,又重新謄抄好,便起身交卷。他起身時,一排的椅子動了動,郭逸也抬頭看向他,投來哀怨的眼神。
沈瑜忍俊不禁,勾了一下嘴角,就朝將官走去。
監考的講官姓姜,看到沈瑜走來,有些意外。沈瑜才留意到,自己是頭一個交卷子的。姜考官伸手拿來卷子,粗讀一遍,問道:“你做過的題目?”
“第一篇做過,不過這是重寫的新文。”沈瑜誠實回答。
姜講官一揚眉,說:“把你從前文章背來聽聽。”
沈瑜便小聲,先將破題一字字背出,見姜講官沒反應,便把承題也背了下來。
“到這兒夠了。”姜講官終於打斷他,“做一首詠春的詩吧。”